可怜的阿福见周先生如此和善,以为有了换墨的交情,周先生上课就会更宽松些,哪想到周先生一上起课来就像是变了个人,她分神一点点,他扫一眼都看得到,然后大戒尺就横空扫来了。
阿福是怕了,一点都不敢做小动作,老老实实背书,老老实实写完周先生布置的一百个大字和五篇簪花小楷。她的字被周先生批评为柔媚无骨,必须要重新练!
光是用簪花小楷写完一篇没有错漏的课文就很耗精力了,直到傍晚阿福忙完学习回蒹葭院,她是一点勾搭燕王的体力都没有了。
再加上燕王还要问她功课,拿了她练的字来点评,阿福听得只想睡觉,等到晚上,一躺在床上,她就立刻睡着了去。
于是燕王殿下得以睡了个安稳觉,越发觉得让阿福上课十分可行。
蒹葭院的院名一改,燕王府后院是再没有人私下里嚼舌根了,看看人家院子上的匾额,谁失宠,谁尴尬。
过了几日,后院才知道王爷居然给徐夫人请了个先生上课,更是惊掉了一地下巴,养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静宜斋,赵夫人的贴身侍女把从外面听来的关于徐夫人上课的事当作趣事奖给了赵夫人听。
“背后需慎言,”赵夫人听了只淡淡地告诫自己的侍女。她手里在缝一件绣了百蝶穿花的裙子,裙腰瘦小,长短也不是给大人穿的。
侍女很是为自家夫人心疼,自家夫人陪伴燕王是最久的,却不知何故看破了红尘,不争不抢地在静宜斋礼佛,明明夫人也还很年轻。
“夫人天光暗了,您歇息吧,这个裙子奴婢也可代您绣的,”侍女提前点亮了室内的灯。
“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赵夫人不愿假手他人,“慧姐儿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也只能尽尽心意了。”
五月就是慧姐儿的生辰,然而慧姐儿生辰既是生母的忌日,寻常是不能庆贺的,赵夫人绣的裙子就是给慧姐儿的生辰礼物。
要不是的白侧妃得罪了徐夫人,慧姐儿还在白氏手里当傻子养呢,现在谁不知道陈嬷嬷把慧姐儿调养得都知道行礼问好了,看上去跟寻常的孩子无异了。侍女想着慧姐儿可怜,也不知说什么了,只是多点了几盏灯。
阿福上着课,只觉得时光飞快,很快就要到端午了。
端午之前,燕王府还有一个大事,就是慧姐儿的六岁生辰到了,同时也是先王妃的忌日要到了。
陈嬷嬷提前三日就来见燕王,请燕王示下。
“按着旧例就是了,”燕王神色淡淡的。
“往年是白侧妃招待的成国公夫人,”陈嬷嬷比较愁的是这个,先王妃的祭日,成国公府的女眷要来上香,燕王府却没有个拿得出手的女眷来接待,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陈嬷嬷试探着提了个意见,“王爷既然看重徐夫人,何不请封她为侧妃,到时候王府有事,也有个人出来支应。”徐夫人已经是侧妃的待遇了,只差了个名分而已。
燕王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年纪还小,等有了身孕再请封。”如今情势不明,他还不敢给阿福请封,梦中痛事,他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让赵小意主持,”燕王没有犹豫定下人选。
赵夫人身份低微,名分上也差了一点,其实不是很适合。不过燕王府真是拿不出人来了,再加上陈嬷嬷讨厌钱家人,也就不说什么了,见过燕王回去,陈嬷嬷就去找了赵夫人商议。
第45章
静宜斋, 赵夫人亲自将陈嬷嬷送到了门口。
望着陈嬷嬷上了仆妇拉的小车远去了, 淡竹一脸喜色地恭喜赵夫人:“夫人,王爷还是看重您的。”往日这些大事都是白侧妃主持的, 如今白侧妃幽禁了, 燕王府除了赵夫人, 还有谁能担当呢?
相对于欢喜的侍女们,赵夫人脸上神色平静, “明日徐夫人似乎休息?”
一听赵夫人这个话音,淡竹就知道不好, 闷闷地答道:“是。”她和站在赵夫人身侧的淡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自家夫人也太淡泊名利了。
“淡竹你去问问徐夫人明日是否有空,我想去拜访她, ”赵夫人只当看不见淡竹的不赞同,淡然说道。
“夫人请徐夫人到静宜斋议事也就是了, 何必亲自走一趟?”淡竹觉得自家夫人未免把姿态放得太低, 操持先王妃忌日和端午节这样露脸的好事,夫人平白分给徐夫人也就罢了,还要亲自送上门么?
“是我请徐夫人帮忙,自然是亲自去请才是有诚意, ”赵夫人轻笑, 显得十分淡泊。
“是,奴婢明白了, ”淡竹知道不能改变赵夫人的主意了, 只得应声, 出门去了蒹葭院。
午时刚过,天上的太阳行至正中,正是最热的时候,淡竹尽量挑着阴凉处走,却还是有的地方要走在大太阳底下,她举着袖子挡脸,难免心生怨气,赵夫人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低了,徐夫人是受宠,可论起身份,赵夫人是四品的媵人,徐夫人连牌面都还没有上呢。
好不容易走到了蒹葭院,就见朱门黛瓦,院子里一株繁盛的石榴树开得红红火火,花都开到了墙外头来。淡竹抬头望了一眼院门上的二字匾额,金字熠熠生辉,她觉得松柏森森的静宜斋真是冷落了。
“淡竹姑娘好,怎么有空来蒹葭院?日头大,姑娘先往门里站站,我这就去给姑娘通报,”守门的婆子是人精,各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认得的,当即认出来站在门口的是赵夫人身边得用的淡竹,忙迎了淡竹进门,叫她在门下稍等了,自己忙进去通报。
淡竹矜持地道了谢,在门内站了片刻,就看见一个绿色衫子丫头随着婆子出来。
“淡竹姐姐,我是徐夫人身边伺候的海棠,”海棠未语先笑,同淡竹见了礼,侧身请她进去,“姐姐请随我来。”
见来的人不是翠眉,淡竹心里有些不高兴,觉得受了蒹葭院的怠慢,她面上到没有显露出来,和气地笑笑,跟着海棠进去了。
蒹葭院确实是小,一进的院子,绕过了影壁,一眼就看得到头,远不如静宜斋。淡竹略略平衡了些,然而等她看清楚正屋窗上用的不是窗纱而是透明玻璃,她就被这大手笔的装潢给镇住了。
这样的玻璃窗子,比糊十层贡品软烟罗纱还要贵了。
进了屋子,就见西次间是用一整面的雕花镶蓝色琉璃槅扇隔着的,琉璃上还贴着掐丝金宝相花,看起来明艳大气,华贵之极。东次间到显得寻常,只是一扇小门,门后竖着一面夏景图的彩画屏风,然而淡竹眼力极好,看见了那屏风上的落款,竟然是王爷亲笔所画。
淡竹眼睛一缩,至此是完全收起了轻视之心,不说这蒹葭院的富贵奢华,只说王爷的亲笔,后院里就是先王妃的荣华园都没有啊。淡竹无法继续自傲,埋下脑袋老实等着徐夫人从东次间出来。
阿福倒不是故意拿乔让赵夫人的侍女久等,只是刚下学,手上沾了墨汁,才梳洗了正要换衣裳,就听海棠禀报赵夫人的侍女来了。她也只换了家常的衣裳,随意挽了个一窝丝的头发就出来了。
淡竹就闻到了一阵幽香,她眼角余光看见徐夫人淡粉的裙摆轻盈地滑过去了,她身子弯了弯,深深地蹲下去行礼,“奴婢淡竹,见过徐夫人。”
“不必多礼,坐,”阿福对赵夫人印象好,对她的侍女也就很亲切。要是来的是白侧妃的侍女,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没错,她就是这样对人唯亲的人。
淡竹听她语气轻柔,抬头道了谢,并不肯坐只道:“多谢夫人,奴婢就不坐了,代我家夫人传完话,奴婢就回去了。”
“赵夫人叫你来可有什么事?”阿福这才好奇起来,赵夫人一向深居简出,她想不到赵夫人能有什么话要传给她。
“我家夫人叫奴婢来问问徐夫人明日可有空闲,我家夫人想来拜访夫人,商议先王妃忌日的章程,”淡竹恭敬地把来意说明了,不敢有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