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语气表情都挑不出一点儿错,四爷却一肚子火气。
不想在此时再与乌喇那拉氏起纷争,四爷运了运气,坐在边上一直等待。
兴许上苍保佑,兴许弘晖命大,袁大忠等人向苏景临时讨教的用针之法,只在蜡人身上练习几次,半途竟没出丝毫差错,配上服下的用烈骨草提炼的药丸,弘晖的病情,终于稳住了。
听到袁大忠道弘晖姓名无碍,四爷那口憋着的气送下去,整个人都有犯晕。
“王爷保重啊。”袁大忠看四爷眼帘都泛着一团乌青,不由劝了句。
四爷缓声道:“弘晖无事,爷就能好好歇歇,往后这一段日子还得有劳院使。”
“此乃小臣本分。”弘晖的病情,还需要施针五次,等瘤疾控制下来,又要着实调理脏腑。袁大忠领了康熙的旨意,哪里敢不尽心呢。
四爷点点头,才要说话,被乌喇那拉氏抢先。
“弘晖的腿如何了?”
袁大忠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心道弘晖阿哥的腿保不住,那是早就说好了的。若无端贝勒提出的法子,太医院连弘晖阿哥的命都保不了。眼下被万岁赶鸭子上架,现学针法,还能顺顺利利不出差错将内毒都逼到腿部,那已是侥天之幸。
但袁大忠给皇家亲贵们治病不是一日两日。他深知得病的人极其家人,是不能用常理来揣测的。就如当年他还是个小医士的时候,给后宫一个得宠的贵人治脸上的斑纹,开始只担心能不能治好,等药用下去有效,贵人又嫌太慢,非逼着三天就治好脸上的伤,背着他加重药的份量。最后出了事,若不是当时的左院判护着,那贵人又失了宠,还不真不知道如今有没有命在。
想到往事原大中摇摇头,斟酌着道:“小臣等学艺不精,回去再想想法子,兴许能让弘晖阿哥好受些。”
只是好受些……
乌喇那拉氏说不清楚心里的滋味。她能说弘昊居心叵测,不肯尽心尽力,可能说万岁派来的院使也是如此吗?
“天色不早,本王让人为你们备几辆马车罢。”四爷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再听,神色淡淡的下了逐客令。
袁大忠等人早就想走了,不过还得留一个下来随时注意弘晖的情况。
看太医们走了,四爷一甩袖,进去看弘晖,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留给乌喇那拉氏。
“福晋。”苏嬷嬷满腹忧虑。
二阿哥眼见不好,王爷还与福晋生了罅隙,今后可如何是好啊。但见到乌喇那拉氏那一脸的漠然,她就是劝都不忍心劝。
乌喇那拉氏果然丝毫不在乎四爷,她在院中静静占了片刻,问道:“三格格呢?”
“在大格格院里。”
乌喇那拉氏哼笑,“想不到眼下倒是李氏生的靠得住。”
苏嬷嬷不敢接话,只道:“都是王府的格格呢。”
“是啊,不管谁生的,都是王爷的血脉,爱新觉罗家的孙子。”乌喇那拉氏眼底泛着幽冷的光,“让人准备热水,这天,还塌不下来!”
苏嬷嬷也不知道乌喇那拉氏怎么突然就变的斗志昂,不过看乌喇那拉氏脸上有了点生气,她高兴还来不及,应了一声,亲自跑去安排给乌喇那拉氏沐浴的事情。
五日后,五次行针完毕,弘晖正式被太医宣告已无性命之忧。
消息传出去,之前连上门拜年都不敢的终于有了动作。
何家因何正望投在苏景门下,纳喇氏今年也打算给王府敬一份礼,王府自然不会看在眼里,可他们这些做门人奴才的,要是不送,那就不一样了。
这一年何正望有正经的主子正经的差事,何家情形自然好了不少,何妙兰跟前就摆了一碟子小金橘,在那儿一口一个吃的香甜。
纳喇氏百忙之中抽空看见闺女的馋样,牙疼道:“瞧瞧你,好歹注意些。”
何妙兰左耳进右耳出嗯嗯的点头,手上又抓了把花生,在手里一搓,吹掉那层红皮,丢进嘴里,嘎嘎嚼的喷香。
纳喇氏摇摇头,不再管她,对着单子点采买的礼盒,“这不对啊,还有一盒珍珠粉呢?”
“额娘,您发了,连珍珠粉都舍得买了?”何妙兰从炕上跳下来,探头探脑道:“您该不会使给郭罗玛麽买的罢,那玛麽那儿您也得准备一盒,要不玛麽又得跟阿玛告状。”
“胡说甚么呢!”纳喇氏在女儿脑门上重重敲了一记,冷笑道:“你额娘只有搜刮娘家贴补婆家的,这么多年就没从婆家拿走过一根针!”
“呵呵……”这话罢,何妙兰只信一半。
纳喇氏瞪了她一眼,解释道:“这是要送到雍亲王府去的。你阿玛今年托在端贝勒门下,调了盐运司知事,手里好歹有点进项,咱们做奴才的,难道年节下就忘了孝敬?”
“雍亲王府?”何妙兰倒认为这礼该送,她一堆翻腾,随口道:“端贝勒府呢,额娘您准备没有?”
“没有!”纳喇氏嘀咕道:“你阿玛说贝勒爷是雅人,看不上我备的礼,他要自己去挑。”
何妙兰:“……”
虽然已经预见到自家会被坑银子,何妙兰却觉得倒也成。不管送甚么罢,那位江南首富,很快就是天下首富的端贝勒人家是都不会看在眼里的。让自己那呆头呆脑的阿玛去尽尽心,至少让端贝勒知道何家是把他真正当主子的啊。
“让我阿玛去挑罢,难得他愿意给人送礼呢。”
纳喇氏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个意思,就算不好,端贝勒也不会跟你阿玛计较。”否则人家早就容不下自己那个傻子了。
何妙兰就跟纳喇氏八卦,“让我阿玛备点笔墨纸砚的还成,其余的,您送过去指不定贝勒府的嬷嬷都看不上。您可不知道,上回我去看绛雪,碰上吴灵宝那小子,我看他身上穿的都是织金锦的衣裳,小小一个人儿,荷包里装的不是点心,倒出来全是拇指大小的金猴。吴姨娘跟绛雪都吓了一跳,急忙问他,他说屋里还有小半箱,有些是贝勒爷赏的,有些是贝勒爷送给王府几个小阿哥,年侧福晋又让给他一些。听说他和小阿哥们玩弹弓,用的就是珍珠。”
纳喇氏卡开始听得张大了嘴,后面就犯愁道:“那我这珍珠粉,看来是丢人现眼。”
可再要贵的,家里实在买不起。就这小匣子珍珠粉,还是拢了拢家里的账挤出来二百两银子去买的珍珠磨的。
纳喇氏叹气,“要不还是送些庄子上的东西罢,算是咱们做奴才的一份心意。我倒是也听人说过端贝勒对下头的弟弟妹妹手面大方的很,你表哥就说过,雍亲王府那位弘昀阿哥,前两个月在文康巷花一千两银子买了两本古籍。你舅母还琢磨呢,说雍亲王是个严苛的,李侧福晋娘家不显,何时王府的阿哥们如此阔绰了。眼下看来,定是端贝勒那儿支给的银子。”
“端贝勒本就文名极盛,想来也是喜欢下面的阿哥们爱书的。”
纳喇氏又道:“还道弘晖阿哥好了些,四福晋这些日子操劳,送一匣子珍珠粉也算投其所好。”
本来漫不经心还在翻东西的何妙兰登时被呛住,她睁圆眼愕然道:“弘晖阿哥好了?”
“可不是。”纳喇氏奇怪于女儿的反应,疑惑的道:“弘晖阿哥好了不是大喜事,怎么说四爷算是咱们家主子了,主子心情好,奴才日子才好过,你这是甚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