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昏暗,只从门窗缝隙处溢出一点光。
盛连浔忽然间想起妈妈尖利的笑:“你爸年轻的时候是个情种,爱得天塌地陷,为真爱要死要活,又如何呢?和他过一辈子的人还是我。”
但他不一样。
盛连浔抬腕看了眼时间,桑宁应该快到了,不然今天把话全部说清楚,要走要留,让她来做选择。
右手搭下来盖住表盘,盛连浔静静做了决定。
——
一路只顾着逃跑。
跌跌撞撞地推开玻璃门,外面是倾盆大雨,冲刷着浓绿的芭蕉叶。
今年的雨季格外长。
桑宁抬头看了眼夜空,泼墨的天上印着银晃晃的闪电,她低低笑起来,多惨啊,现在简直和电视剧场景如出一辙,瓢泼样的大雨和没带伞的伤心女主角。
笑着笑着,眼泪落下,先是一颗颗涌落,而后越来越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不想这么脆弱的,不想哭,可忍不住。
桑宁索性冲进大雨里,静静地站着,雨水很快将她淋得透湿,那些眼泪隐没在雨水里,消失踪迹,好像这样能够让她更清醒一点。
不该这么出局。
即使不喜欢,就算要和别人订婚,总要把话说清楚,离开也该体面。
淋雨起了效果,桑宁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和盛连浔当面对质把话说开。
毕竟她那么真心实意地爱过一场。
抹了把脸,那层薄薄的头帘儿紧贴在额头上,桑宁拨到两边,准备冲回去。
脚步没来得及动,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贴着皮肤不屈不挠地震动起来,桑宁一只手罩在手机上方挡雨,勉强看清来电显示,竟然是邻居阿姨。
她忽然涌起了强烈的不安,手不自觉地发抖,颤巍巍地接通,那边声音嘈杂,邻居阿姨扯着嗓门喊:“翩翩啊,你爸摔下来了,情况不太好,你快回来!”
“病人情况危急,出血量大,需要立刻抢救。”医生离得很近,声音盖过了邻居阿姨。
没等桑宁再问什么,那边匆忙挂断。
手机从耳边滑落,掉在地上。
桑宁慌忙蹲下,捡起手机,脑子里一片混乱,应该买票立刻回家,刚才摔了那一下手机黑了屏,她拼命按拼命按,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怎么办,怎么办啊。
一把伞罩在头顶,将连绵不断的雨水隔在伞外,桑宁仰头看,是许久不见的陆清知。
陆清知第一次见到桑宁的眼泪。
她双眼通红,拼命抽泣着,蹲在那里像个迷路的小落汤鸡,茫然不知所措,只知道哭,眼眶盈着汪汪的水色,一串一串不停地滚落。
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那个伤痕累累的小孩儿,黑夜里孤独又压抑地痛声哭泣。
“为什么哭?”
桑宁哽咽着,说得乱七八糟:“手机摔坏了,手机才用了没有多久,又要买新的,我要买票回平夏,怎么买啊,最近一班车还来得及吗,我爸,我爸要怎么办,他摔倒了,好像很严重,在抢救,我想回家,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想回家。”
看着桑宁这样,陆清知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蹲下来,溅起的水花沾湿裤脚,隔着衣服,陆清知轻轻握住桑宁的手腕,让她冷静下来:“翩翩,不要哭,我送你回平夏,马上走。”
眼睛酸痛得要命,雨声在耳边减弱,刚才被箍住的听力恢复清明,六神无主的桑宁慢慢冷静下来,她努力止住抽泣,抽出手腕,嗓子干哑:“谢谢你,陆清知。”
她又变成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刚才的哭泣和脆弱,好像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陆清知,本来不该麻烦你,但现在事情紧急,我实在没办法了,所以只能拜托你。”桑宁说得很客气,其中的疏离他很熟悉。
“别说这些,温叔对我很好,我送你回去是应该的。”
“谢谢。”
“换身衣服,我们马上走。”陆清知想扶她,被桑宁不着痕迹地避开。
水淋淋的桑宁先火速回宿舍换了套干爽的衣服,陆清知推掉之后的行程,开车送桑宁回平夏。
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他透过后视镜看她,桑宁面色过分苍白,头发仍然湿着,一路靠在车玻璃上向外看,异常沉默。
陆清知什么也没说,只是打暖风开得大了些,他随便打开一个电台广播,悠扬的声音传出,打破气氛的压抑。
一个音乐推荐类的节目,陆陆续续地放了不少歌,其中有一首旋律熟悉,她和赵小虞很爱唱,是《情歌》——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可现实是,有时候整个宇宙,也换不来一颗红豆。
桑宁闭上眼睛,车窗外侧雨水滑动,脸上布满湿意。
她才没有哭,是雨太大了。
一路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终于到了平夏,桑宁直接赶到人医,奔向温爸所在的科室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