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医是一家老牌医院,多年来没有扩建,地方不大患者不少,桑宁慌三忙四地跑到病房,发现温爸在和隔壁床老头下棋。
“爸,你没事吧。”见他面色红润,桑宁揪着的心放下大半,喊他。
见是桑宁,温国良刚才还乐呵着的表情添了不自然:“你怎么来了?”
他搬货的时候忽然头晕,从货车后厢一头栽了下来,当即不省人事,被人送到医院来,说是急火攻心,血压不正常,现在好多了,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因为伤到了头部,仍然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桑宁听到的那句“抢救”只不过是邻居阿姨匆匆经过一个车祸伤者的身边,她凑巧听见而已。
温爸没事就好,桑宁彻底放心,坐在病床边帮他削苹果,念叨着:“爸,你以后不要这么累,我会努力赚钱养你和我姐的。”
电视机在播《西游记》,大闹天宫那一集,声音热闹。
眼睛盯着电视,温国良突然问:“翩翩,你的钱到底是哪里来的,爸从小教育你,即使再穷,骨头要硬,你还记得吗?”
手中的水果刀骤然卡住,桑宁眼眸抬起:“爸,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难听的话了。”
温国良板着脸,不说话。
看他的表情,桑宁知道,温爸这次摔倒并没有那么简单,应该是听到了她的风言风语才气急攻心。
毕竟这边有同校同学,父母都是爱碎嘴的人,知道这种料,很难不嚼舌。
“你还不相信我吗,”桑宁勉强笑了笑,淋了雨又熬夜,她有点低烧,脸色憔悴,继续削苹果,旋转的苹果花断了一截,落在地上,“我不会做那种事。”
“翩翩,我知道,也相信你,”温国良长叹气,喊了她一声,竟然有点哽咽,“我只是觉得做我的女儿,让你受委屈了,给你添了这么多负担,爸爸心里有愧。”
桑宁抽了下鼻子:“爸,你说什么呢,能做你的女儿,我不知道有多幸福。”
温国良的手掌宽大厚实,伸过来,轻轻摸着桑宁的头,自从她长大后,其实和爸爸很少有这种亲昵的时候,他声音粗砺:“翩翩,你妈妈之前来找你,我不该赶她走更不该把这件事瞒下来,想自私地留你在身边,但是忽略了你该有更好的去处,更好的生活。”
水果刀尖蓦地划破手指,渗出细小的血珠。
——
不知道多少次打桑宁的号码,机械的女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关机,还是关机。
盛连浔快疯了,左等右等都不见桑宁的影子,手机根本打不通,她好像忽然失踪了。
学校里没有,去宠物店,谢聆深这几天不在店,只说桑宁似乎有事请假了,赵小虞也找不到她。
这一夜盛连浔难捱,恨不得把北市翻个底朝天,只要能把她找出来。
实在无法忍住,盛连浔直接去找了苑平诗,天还没亮透,苑平诗被他的来电吵醒,眼皮垂着,见他形容落拓,好像一夜没睡:“把我叫下来干什么?”
“桑宁呢?”
苑平诗那点困意消散,笑道:“找人找到我这里来了,我怎么会知道。”
盛连浔没耐心和她多说:“少废话,苑平诗,偷拍是你做得吧,居然请得动你哥手底下那个新映,心思费得不少,这些账我现在懒得和你算,把人给我。”
盛连浔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过话。
他难得主动来找她,苑平诗心里暗自开心,竟然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番话。
苑平诗往常的温柔被撕裂,她声音忽然抬高,显得尖细:“和你有婚约的人是我,盛连浔,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语气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没同意。”
“桑宁有那么好,让你那么喜欢?”
“是,”盛连浔缓缓吐出一个字,雨后空气中裹着潮湿,迷蒙的水汽被他棱角分明的身形割开,他倚着车身,黑沉沉的目光笔直有穿透力,“我盛连浔,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个。”
苑平诗整个人都在发抖,不可置信地看着盛连浔,她没想过冷情如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多喜欢?”仿佛是在自虐,她非要问出这个问题。
盛连浔淡淡的:“从我认定她的那一刻起,她活我才能活。”
多可笑,他这种人,也会懂什么是爱情。
“盛连浔,你这么痴情,桑宁未必这样想,”苑平诗把新鲜出炉的照片丢在盛连浔面前,“我没动她,之所以你没找到,是因为她跟着陆清知回平夏了,照片看到了吗?陆清知帮她开车门,帮她撑伞,两个人挨得那么近,你算什么?如果我点头,这组照片一定是今天最劲爆的头条,不用我出手,陆清知的粉丝就会把她撕碎。”
苑平诗的眼底射出痛快的恨意:“除非你求我,盛连浔,为了不把她和别的男人的事曝光,你求我,我就帮你把这个压下来。”
盛连浔死死地盯着照片上的画面。
他找她找得翻天,她竟然一声不吭,手机关机,爽掉和他的约会,和陆清知跑回了平夏。
陆清知现在今非昔比,红透半边天的大明星,据说是卓亚国际陆俞山的私生子,陆总风流之名响了大半辈子,原来不肯认他,等上了年纪,意识到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孩子,又百般祈求相认,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陆清知如今的身价不可同日而语。
她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和他在一起。
激烈的愤怒之后又庆幸,翩翩没事,只是回平夏了,没事就好。
心像被撕扯着,痛得多了,反而变得麻木,盛连浔看了很久,到最后,眼眶微红。
“苑平诗,”他收起了棱角和骄傲,顿了片刻,哑着嗓音,“我求你。”
丝丝缕缕的雨飘下来,如银丝,似细针。
不知道雨季什么时候才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