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日本兵把洪儒押到了台前,洪教授被毒打过,几乎都站不起来,惹不是两个日本兵架着,早就倒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还沾着血,只是那血已经凝固了。
那个让洪儒教授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悔过”的人便是学校的教导长竹下俊。
“洪教授,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假若你再不悔过,那么就是与大日本帝国顽抗,后果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竹下俊冷笑着把麦克风摆到了洪儒的面前。
洪儒咳了两声,清出一口血痰。
狗儿不再动了,这样子洪儒还真要说点什么。
狗儿此刻的内心很是复杂,他既不希望自己的老爹被日本人就这样残酷的杀害,可又害怕老爹真的经不住日本人的折磨而当着全校这么多人丧失了自己的尊严与廉耻,向日本人屈服。
许可和叶辰的眼睛也停留在了洪儒的身上,全场一片安静。
洪儒努力挣扎着站直了身子,一只手扶住麦克风的支架,另一只手像在极力挣开了日本人架住他的手:“我自己能行!”
那日本少佐挥了下手,两个日本兵站到了一旁,不过手里的枪却对着洪儒,洪儒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接着,他扭过头来,环视了一遍台下,台下是新京大学的全体教师和学生,很多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担忧,他们在担心洪教授的安危。
洪儒看到了狗儿,他在人群中看到了狗儿,他再次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充满了一种慈爱,终于,洪儒开口了。
“老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为什么呢,因为读书人除了识文断字,写几篇文章就再也做不了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无缚鸡之力!三一年,东北沦陷了,原本我以为,只要我就这样老老实实地,不惹事,或许就能够苟全性命于乱世,于是,我低下了本应该高贵的头颅,弯下了本应该挺直的腰杆,做了一个亡国奴,一个侵略者统治下的顺民!”
“这就已经很让我羞愧了,因为我是个书生,我没有力量,没有本事,也没有胆子去抗争,去反抗。当我看到那些学生,他们为了不做亡国奴,勇敢地斗争时,我就更加的羞愧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在教导他们热爱自己的祖国,热爱自己的民族,可是到头来,他们反倒成为了我洪儒的榜样,而我呢,就像一条狗一样的活着,就只剩下摇尾乞怜了。”
洪儒说到这儿,竹下俊厉声喝道:“八格!这就是你的悔过么?”
洪儒看了他一眼:“竹下教导长,你别着急,这是开场白,你想听的在后面呢。”
那日本少佐并不懂多少华夏语,所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竹下俊皱起了眉头,他在犹豫是不是该让洪儒继续说下去。
不过洪儒却不管他,又往下说了起来。
“我是个做学问的人,可惜啊,华夏之大却已经容不下半张书桌。为什么?这个答案我想大家的心里都清楚。前些日子,我是帮助了几个他们所说的进步学生,但我不后悔,并以此为荣,至少我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被奴化,我还有着一个华夏人的血性。侵略者是强占了我们的家园,可是他们却永远无法征服我们的心灵,为什么九一八之后我没有再走上讲台,那是因为在我的心里,讲台是神圣的,那是我内心中最后的一片净土,如果我要走上讲台,我要告诉同学们,我们华夏的文人或许会缺乏很多东西,但从古至今,文人最不缺的就是血性与傲骨!”
洪儒的话感动了台下的许多人,大家忍不住为这个有着傲骨的教授鼓起了掌。
竹下俊气得脸都青了,原本他想借这个机会让洪儒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悔过,让洪儒成为一个活教材,让所有的师生都不敢再有排日抗日的心思,谁知道,这儿却成了洪儒的反抗侵略的讲台。
他对那日本少佐说了一句日语,那少佐军刀出鞘,走到了洪儒的面前。
洪儒并没有停下来:“同学们,你们还年轻,你们是华夏未来的希望,你们应该牢牢记住,你们的父辈或者祖辈,很多人都是死在侵略者的屠刀之下,你们要……”
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少佐的刀便刺进了他的腹部。
洪儒的嘴角流着鲜血,脸上却带着笑,那是胜利者所拥有的笑容,他的双手扶着刀,身子歪歪斜斜地下坠,可他却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唱了起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等从头,从头,收拾,旧山河,朝……”
随着几声枪响,洪儒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倒下了。
“老爹!”李狗儿疯了似地挣开了叶辰的手,冲向前去,一路上只听到李狗儿那悲怆的哭喊,叶辰和许可想要拦他,已经拦不住了,学校很多人都知道李狗儿是洪教授的养子,此刻都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通道。
许可轻声埋怨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拉紧了他。”许可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叶辰的眼里噙着泪花:“我,我走神了。”
许可轻轻叹了口气:“希望他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