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前那个大病初愈的孩子,谨慎后退两步的样子,好像他是个完全的、不怀好意的陌生人。
韩林凉心里难过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抬头对他笑起来,谨小慎微的,敛容屏气的,生怕惹到他一丝一毫:“安哥儿,我们……”
我们还要一起做许多事,一起念书,一起逃学,一起循规蹈矩,一起装模作样……
安哥儿,你别怕,我不是旁人。
我是你的林凉。
陆安11岁的时候要去省城念公学。
韩林凉那个时候已经一半的时间都在学着打理家族生意,父母生他的时候年纪都大了,他又是独子,得早早接过父亲手里的摊子。不过韩家世代经商,他自小耳熏目染,很多东西不用学就门清,父亲发现他在经商方面颇有些才能,喜不自胜,特意好生培养,再出门的时候都是带上他。
他和陆安平时碰面的机会更稀罕,往往十天半月里才能碰一次头,听说他要去省城念书,虽是不舍,但亦知道凭安哥儿的本事,日后自然大有天地,岂是一个区区的宁河能关的住的?
他更多的还是为好友高兴,这天,他带了从天津城买回来的新式钢笔,想送给安哥儿当个送别礼,就被陆安要求,帮他想个字。
其实那个时候有名有字的大都是些老学究及前朝遗旧,年轻人已不太流行再给自己的名以外还要再取个字。不过想来安哥儿还是深受他那做过翰林的祖父影响,虽要去念的是西学,却是这会功夫为自己取个“字”,以示不会忘本。
古人云:名以正体,字以表德,他想了片刻,提议说:“不如就叫子清。”
面前11岁的少年俊眉一挑:“何解?”
他笑:“唐代徐夤有诗‘望断长安故交远,来书未说九河清。’希望你在外求学,操心天下的时候,也别忘了家乡还有故人。”
陆安当胸捣过他一拳,嫌他娘气,平白非要惹出些离愁来,不过他自己低头咂摸片刻,也觉得“子清”这两个字甚好,当场就敲定:“好,就叫子清!”
韩林凉亦高兴起来,扶了他的肩大叫一声:“陆子清!”
陆安吓了一跳,继而戏谑心顿起,捶他一拳,亦大声回他:“韩林凉!”
两个半大少年相视轰然而笑,只不过一个笑的畅快,另一个却笑容后偷偷红了眼眶。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从何时而起。
就像在种一株花,浇一叶水,像葡萄藤在春天里慢慢的抽丝发芽,爬上藤架,然后在夏天里,不知不觉已是俨然的一片苍翠绿意。
只是这样一种思念,无处言说,回望灯如旧,时光里就像掺了酒,晕了墨,恍恍惚惚只瞧得见,远远碧绿的葡萄树下,浅握双手的,那一双勃发少年。
他靠上来的时候,冲他微微一笑。
本来一张脸已是极其俊美,只这样浅淡一笑,也是极诱人——男人皮肤白皙,眉目幽黑,长睫拢着满目霞光,一颦一笑里皆是动人心魄,竟是有七八成和他朝思暮想里那个身影交叠的起来……
他不能动,不能说话,心头猛跳,喉咙一时干涸的发不出声来,虽然面上还自强自镇定,喉结上上下下的滑动还是尽数出卖了内心的潮湿与不安。
“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