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太宰向身侧伸出手来,如同已经将主人兴致娴熟于心了一般,琴酒自然而然地从衣兜里掏出烟盒,又点燃了火。
用纤长而苍白的食指与中指夹着烟,是由于余痛未消吗、还是由于久违了的亲自见血呢。
太宰任由指尖烟雾默默向上萦绕,顿了顿,才把烟蒂衔在唇间。
其余拥有代号的组织高层成员,也同样站在这里。
但是,哪怕这些人之中没有人的手上干干净净,或多或少,这群亡命之徒也被太宰残酷冰冷的手段所震慑到。
在这些人之中
基尔向来缺少与太宰治相处的时机。
基安蒂已被震慑过,恨不得离这位新上任的首领越远越好。
科恩则陪着他的搭档。
另外一些相比较起来更为熟悉太宰的人。
琴酒是第一个向太宰先生献上忠诚的。
伏特加向来跟着他大哥的脚步走。而要说忠诚的话,他也并不比琴酒的忠诚更少。
至于曾被钦点、陪伴于小少爷身侧的威士忌三人组。
苏格兰已经于四年之前、暴露身份的那个月夜,开枪自杀了。
莱伊则死于另一个月夜。
波本这个被太宰亲自送出虚拟现实、醒来后立刻奔赴目的地停止了人工智能终端机的降谷零。
他并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自己醒来之后到底见到了怎样一副可怕的景象。
曾经一度被黑衣人组织操纵着、利用电子技术催眠了全世界的人类。
曾经无论男女、无论贫富、无论贵贱,都在睡梦中酣眠、在睡梦中死去的世界。
又是、多么的荒谬可笑啊!
还好,一切都暂且过去了。
降谷零亲身确认过:唯独同太宰治进行过接触的人,才得以保留这一份记忆。
而多亏了所谓美梦本质上是由电子构筑的虚拟世界。
是命运馈赠吗?还是有什么暗中默默拯救了世界的无名英雄呢?
醒来之后,整个世界停止转动的时间。
不过十三分钟而已。
呵。
真是一场梦了。
紧接着,降谷零只来得及给风见裕也下了封口令,示意他之后再详谈,便迅速换上一身波本的行头,用他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四年之后的黄昏之馆。
他不能不来。
曾经的警校五人组中,只有降谷零还活着了。
曾经的威士忌组合中,只有波本还活着了。
他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这双眼睛一定要亲眼看到组织的末路才行。
(除此之外)
降谷零几乎要露出悲伤的模样,而波本则将这份苦涩藏在不动声色的伪装之下。
有一瞬间,他静默地注视着以言语逼问、用鲜血加冕的新任组织掌权者,恍惚间直感觉难以呼吸。
(你在做什么?)
(你都做了什么?!)
(住手、)
(住手啊!!!)
(不要)
(污脏你自己)
波本几乎要觉得,自己正眼睁睁看着什么人的绝路。
可是,这种身份的他,又能够说些什么?
哪怕是曾与那位先生关系密切、知晓组织其中一部分秘密的贝尔摩德,也什么都没有说。
既没有质疑太宰治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资格、
也仿佛早已知道了什么一样,不像朗姆一样还以为乌丸莲耶依然存活,追问那位先生的行踪。
而太宰沉思着,并不在乎组织成员随同他一起来到拷问室,也不在意方才从朗姆口中吐出的情报、又被组织之中的卧底听去了多少。
他思考的时间结束了。
太宰轻巧地抖落了烟灰,将仍在燃烧的烟蒂往旁边一递,在琴酒主动伸来的掌心上掐熄了。
他同时也做下了某些决定,转向贝尔摩德:
你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的某句话吗?
太宰平静地说。
现在来告诉我吧。
你是
那张黑桃q吗?
以这样冷淡的口吻,太宰治准确无误说出曾经在黄昏之馆问过贝尔摩德的这句话,哪怕在经历过这样荒谬难言的虚拟现实之后,也连半个字都不曾遗忘。
扑克牌四张q里,唯一一张手握武器的皇后。
太宰治隐射在这句话深处的含义,这一次,终于被贝尔摩德一清二楚听明白了。
面容美艳的女性显然被震愕到,以她享誉全世界的演技,竟叫任何人都能够看出她心理上的动摇。
她近乎失态地睁大眼睛,又竭力想掩饰住。
她又用牙齿咬住下唇,却骤然间失语了。
站在同样破损而灰尘四散的地下拷问室里,贝尔摩德挣扎了半晌,才勉强问出:
为什么、是我?
太宰对这个问题微微扬起眉毛。
琴酒、朗姆、波本、贝尔摩德,这四个人之中,我还能选谁?
在那张隽秀而苍白的面孔上,清晰浮现出他的讥讽。
与此同时,太宰治并没有温柔到足以让贝尔摩德逃避现实。
对于没办法取得利益、又不符合最优解的绝望世界,他才不要留下来做苦工呢!
答案是?
太宰用冷淡的语气追问。
贝尔摩德还能回答什么?
她只有低低垂下头去,表示自己的顺从。
太宰便仿佛觉得满意似的,浅浅笑了一下。
而在、彻底离开之前。
等、
从双臂被铁环吊起的某个人形口中,吐出虚弱的言辞。
我都、说了!全部都
不久前的傲慢不屑,已经消失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可以,了吧?
仅剩下绵长而无尽头的痛苦。
杀、杀了杀了我!杀了我吧!
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而太宰听到朗姆的悲鸣与祈求,便站在门口,回过了头。
竖起食指,悬空抵在唇前:
嘘
太宰轻笑着。
那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命运。
***
与此同时,一旦下定了决心,太宰治的行动能力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更别提,这个世界不同于他自己的那个、书背面随时有可能被覆写的小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