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含讥诮:“你倒真敢来。”
宗承倚在降香黄檀的透雕屏背椅上,瞥了他一眼,道:“我的买卖一桩没成,自是要来。何况尊驾一番未约得我,定是另有下回。”
“足下可是与家父说了什么?”
宗承也不遮掩:“尊驾倒反应得快。但具体是甚,不便相告,尊驾大可去猜。”
桓澈冷笑:“你当真以为父亲已对你息了杀心,会以礼相待?”
“我从未这样认为。但眼下,他将我当做活财神。国朝家大业大,近年兵祸天灾频仍,处处要钱,争奈杨遂为内阁首魁多年,贪壑难填,连年亏空,若我估算不错,朝廷迩来几年,每岁亏空至少这个数。”宗承伸出两根手指。
“但你父亲仍不息修道之心。每年设坛斋醮、修葺精舍、打赏道官,光是这些花项,便是一笔巨额开销,遑论还兼宫中上下吃饭穿衣的各项周转。我可是听闻,这两年岁末,户部每每汇账,都要因来年预算跟各衙门争执不休。”
宗承揭了半晌朝中烂账,见桓澈竟是眉目不动,微微笑道:“尊驾好定力。”
桓澈斟茶一盏,却是不喝:“依我说,足下十几载来海上走私,逃下的税怕也有上千万两,一并罚了,交于故国驱敌救灾,也是使得的。”
宗承道:“我承认我确有敛财之心,但海禁不开,何谈上税?朝廷原就不认远洋海贸合法,既是不法勾当,哪来的上税一说?”
桓澈嗤笑:“足下之意是开了海禁便会补税?”
宗承笑道:“这也不好讲。”
桓澈将话茬绕回去:“可足下的买卖又跟我的婚事何干?”
“干系大得很,”宗承换了个坐姿,“尊驾婚后不久怕便要就藩,我的买卖未成,难道要我再追去封地管尊驾讨要?”
“再者,我提醒尊驾切莫赖账。我虽先将沈家之事办了,但我提的那两个要求尊驾也顶好一一办妥。莫忘了,我许下的另一样好处,是助尊驾解决东宫那位。尊驾已捅了马蜂窝,令兄定不会相饶。”
“你没有退路。”宗承笃定道。
桓澈眸底寒芒四射:“我看你是口不对心,另有所图。”
宗承给自己剥了一只大虾,又慢条斯理净手:“尊驾这般说,我亦不反驳。”
他才拭干手上水迹,抬头便迎上一道寒光凛凛的冷刃。
宗承应对极快,一个后仰闪身,飞速退开。
“我在倭国亦习些剑道,一直也没机会施展,”倏地一下,宗承自桌下拔出一柄狭长微弯的大刀,“不如今日与尊驾切磋一二。尊驾瞧好,看里头是否有可取之处,回去教与京军三大营,也算我一项进献。”
桓澈在他言语之间,便已快刀飞至,两人当下缠斗一处。
几个回合下来,桓澈又退身开来,收刀回鞘。
宗承知其不过试探,亦收了兵刃。
雅阁宽敞,二人打斗也短暂,但周遭仍是杯碟狼藉,琼浆满地。
桌上的两大碗牛乳也被打翻,适才刀影乱舞,四处飞溅,两人衣袍上均不同程度地沾染了牛乳。
尤其是下摆。
桓澈未及整理衣袍,疾步上前,擎手揪住宗承的衣襟,冷冷道:“我早与你说过,注意自家身份,休兴妄念。”
宗承不语,寒目迎视。
正此时,外头纷杂脚步声至,竟隐隐传来姑娘家的轻声笑语。
桓澈与宗承匿起兵器,齐齐回头。闻得叩门声,桓澈问明是酒保,转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