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绥自道是行至街口时,瞧见那一群刁民嚷嚷着要找衡王,心觉不妥,怕他们生出什么事端来,这才领着过来,交给王爷处置。
“小人听闻,他们是为着京畿春旱之事前来,不知王爷可晓得个中情由?”施绥问道。
桓澈面上古井无波:“刁民闹事而已。”
施绥来之前想到桓澈闻听此事会恼怒,会惊诧,却万没料到是这么个反应。
这事往小了说确实不值一提,但往大了说,却是攸系着京畿各州县今年的安稳以及夏秋粮税征收。
何况,还跟衡王自身相关。他难道就不怕皇帝知晓此事之后,对他下甚不利考语?
施绥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丝毫不露。他说罢事情,却并不作辞,反而东一句西一句说起了旁的事,竟是摆起了长谈的架势。
桓澈起先微攒眉尖,继而不知想到了甚,容色复常,坐着喝茶听他扯。
待到隅中时分,施绥仍无休止之意,立在正堂外面的拏云毫不怀疑若是殿下提出在此摆膳,施绥会凑上来蹭一顿饭。
桓澈心里念着顾云容,已是不耐,命人送客。
施绥只好起身,再三客套后,便道明日他跟几个世家子弟相约出城骑猎,委婉探问桓澈可否同行。
桓澈只道没工夫,吩咐小厮将施绥领出去,回身径去。
顾云容坐在桌前等了约莫一刻钟,见桓澈迟迟不来,心里打鼓。
已而,桓澈终于过来。顾云容看他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心觉诧异,问他是否下半晌不打算出门了。
桓澈点头“嗯”了声,又奇道:“为何我一定要出门?我这阵子不都在府内待着么?”
顾云容心道就是因为你在府里待得太多了才奇怪。
顾云容问他下半晌预备作甚,就见他倾身道:“做甚都好,但凡跟你一道便好。”
这阵子他总说这样的话,但顾云容仍是不太习惯。
她问起他跟施绥的会面,他漫不经心道:“我原以为他道完事情不肯走是要为施骥带几句话,我想看看算上前次,施骥两次着小辈前来究竟所为何事。不曾想他只是东鳞西爪地说些市坊之间的趣谈。末了到饭点儿也不肯停下,我只好下了逐客令。”
他话锋一转:“容容方才那般神情究竟为何?”
顾云容低低一咳:“殿下可知……契弟契儿这些勾当?”
桓澈一顿,点头:“知道。这不是起于海寇的么?”
他命侍立的丫鬟暂且退下:“我闻有空寂好淫之夫,常以多金购娶姿首韶秀之少年,与之成就衾裯之欢。出海多禁妇在舟中,海寇多以为有女随航易遭覆溺,遂以男宠泄欲。我在两浙时,这等事上头听说过不少。”
他继续道:“福建那面海贸繁盛,开化得多,男风尤重。据闻内中不少都已得双方长辈默许。但成了契兄弟也仍会娶妻绵延子嗣,有些契弟的娶妻花销还是由契兄所出。”
顾云容慢慢咽下一口甜汤:“你知道得还挺多……”
“这是自然。既是起于海寇,说不得宗承就有这嗜好,”他适时提上一嘴,“他平日在海上行走,船上又都是男人……你想想看是不是。”
顾云容默默舀起一匙汤:“可他……毕竟也是寇王,应当也是挑食的吧,恐怕寻常人入不了他的眼。”
她瞄了他一眼。
桓澈正低头布菜,没瞧见她的目光,但举动却是一顿:“你莫不是要说,施绥有龙阳之好?”
顾云容轻咳:“我也是听说……不过这似乎也没甚新奇的,横竖这在膏粱子里面根本不算个事儿。”
南风馆都公然开张了,断袖之癖又有什么奇怪。
桓澈面上神色一言难尽:“既然这般稀松平常,你为何就记住了他?”
顾云容抿唇,少刻,道:“当然是因为他妹妹与我合称什么燕京嫱施,我对这家人就留了心。”
桓澈观顾云容神容,总觉她没说实话,但她道出的这个理由完全说得通。
他给她盛了一小碗八宝攒汤:“他有无龙阳之好与我何干,我也知道不少子弟有这等嗜好,甚至皇室宗亲里头也不乏其人。”
顾云容心道我就想看看若真是这般,他们兄妹两个会不会打起来。
她忽然想,宗承一直为开海禁而奔走,是否就是为了归国。
桓澈根本没召见那些来求他做主的灾民,径直命握雾将之送到顺天府尹衙门。
顺天府尹董和文也不敢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但王爷使人送来的,他万没胆子拒收。握雾前脚才走,董和文后脚就火急火燎地递牌子入宫面圣。
他将前因后果与贞元帝细细说了,便见贞元帝皱起了眉。
董和文心里直犯嘀咕。
皇帝是出了名的心思难揣,倘若因着此事激得龙颜大怒,那他可是遭了池鱼之殃了。
贞元帝鞫问那一干灾民半日,命郑宝将昨日才呈上的奏章搬来大致翻过,又就京畿之治问了董和文好半晌,这才命他退下。
董和文打大殿内出来便抹了把汗。
他也能瞧出这里头的不对劲,但这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唯望那帮神仙打架不要牵累他们这些小鬼。
下午,顾云容中觉起身,就被桓澈拉到了园中花亭。
花亭内安放一花梨木云头纹圆桌,桌上摆着几样点心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