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文觉得大约这女孩也是个傻瓜,能和精灵谈得上这种听不懂的话的都是傻瓜。阿尔微笑着朝她告别:“再会,莉莉小姐。”她点了点头,没有回答,神情有些忧伤。精灵就又回到亚文身边说:“走吧。”
阿尔没有回头,亚文也没有回头。
他们回到树屋以后亚文洗了洗自己。精灵不喜欢人类进来,对其他某些种族的接受度倒还不错,谢天谢地亚文的羽人是其中的一种。他把自己和狮鹫莉儿打理干净,让莉儿在门口等着,他走进去告知阿尔他可以开始谈正事了。
阿尔·莱尔正整理着钱袋,开始的五年亚文每一年来一次,后来两年来一次,如今是三年了。精灵将钱袋摆在她面前,铜币混杂着银币,银币混杂着金币。他身后有一个财宝堆,满是闪亮的黑曜石。
“你的赎金还差两个金币就够了。”精灵说:“那么我做主一下,将这次的任务金设为两个金币吧。今晚看着伊奥文,别让他冲得太快。”亚文点头。他看着阿尔身后的那个黑曜石堆。阿尔·莱尔注意到他的视线。
“其实这不太值钱,你的空间戒指没有那么大的地方。”
精灵建议说:“你可以只拿走刀。”
他走过去,在黑曜石上翻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把美丽的银刀。银刀没有入鞘,在树屋的缝隙中透入的阳光下发出明亮的光芒。亚文将随身的银刀拿出来,放在刀边,对比了一下。
他想的是:“以后要用双刀战斗,不太习惯,感觉挺麻烦的。”
阿尔·莱尔笑了出来。
“那你也可以再把刀寄放在这里。”精灵说:“银龙的鳞,伊奥文会愿意再花二十年,帮你看下一个孩子的。”
“这笔买卖不亏,精灵的武术很好,我受益匪浅。”亚文说:“等我有了孩子,再来找他吧。”他拿起刀,精灵明亮的翠色眼眸在旁边看着他。长生种的生命如此漫长,在养父之后是亚文,亚文之后或许还有很多代。阿尔·莱尔在雪溪谷住了五十年了,听仍活着的老人们说,精灵和当初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一样年轻俊秀。
亚文重新把两把刀收起,又拿了一颗黑曜石说:“我先离开,夕阳落下的时候,我会回来、”阿尔点头并送他出去。“莉儿也去吗?”他笑着问。亚文想了想,算了。“莉儿也去吧。”
莉儿低低吼着,伸展翅膀地站了起来,兴高采烈地跟着亚文出门。羽人趁着风坐在狮鹫的背上,他有雪溪谷的飞行许可。莉儿知道要去哪里,狮鹫轻车熟路地向翠绿山谷的那边飞过去。
那是一片树林,离雪溪谷有点远,不过也不算太远,养父在那里建了一栋小木屋。年纪大了,喜欢安静一点的住所。他这么说。反正战鼓平原这么大的地方,只要不在乎是不是在城里,在哪里建房子都不会有人管。
那是标志不太明显的树林,林边有溪,溪边有山丘,地势离开主干道很远,所以人迹罕至。亚文落在地上,莉儿有些哼哼唧唧,它也年纪大了,亚文给它找了母狮鹫,但它挑得很,去过那么多地方都没看得上的,可每年春天又不爽地要亚文帮忙找伴侣。
行吧。亚文摸着它的翅膀:“事情完了,我们去落日山谷吧,两年没去了,应该又有新的狮鹫长成了。”生命原本如此生生不息。莉儿满意了,傲慢地抬起爪子,漫步走开。亚文带着不太习惯的两把刀,走到小木屋的旁边。
小木屋好像已经有人住了,有新居和修葺的痕迹,幼兽的声音在里面,叽叽喳喳传来,还有母亲慈爱的吼声。看来是一头食肉的兽人。亚文没有打扰他们,他走进树林中。树林深处有一棵树,树上有树洞,是养父当初脑子坏掉,硬要掏大修整的。
亚文坐下来,把刀放在树旁,沉默了一会儿。有两句话,他不知道哪一句先说。最终他说:
“我把刀拿回来了。”然后他又说:“我看见她了,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亚文总是沉默寡言,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不过偶尔他还是会觉得不好,就像现在这样,他不知道此情此景应该说什么。壮年的羽人叹了口气。和记忆里的骨瘦如柴相比,那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必须躲在狮鹫皮里,用同伴的锐骨对抗死亡的小孩子了。
他是银刃亚文,他怎么说也孤身一人在道上混了十年了。对很多事情他当然会有自己的看法的,何况他和养父的个性那么不同。
“不过你觉得好那就好吧。”
他取出黑曜石,将石头放在洞里,树洞里还有一把匕首,十年过去,绑手和束皮已经烂了。养父曾经想找个有纪念地点的地方,亚文建议说:“落日山谷?”养父说:“别看我是这样受欢迎的男人,其实我喜欢清静。”
最后他选了这个树洞。亚文不太明白这个树洞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不过他觉得好那就好吧。树洞旁长着一棵三叶草,阿尔可能已经来过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刀拿回来了,不用这么拼命挣钱。……你老是坑我。”
“那么,再见吧,我晚上还要去帮伊奥文叔叔做事。”
羽人将手放在胸前行了个礼,那大概是他从曾经的族群里留下来的唯一的痕迹。羽人对死去的先辈的礼,是告别,也是祭奠。
他站起身来,莉儿从天上飞下来,在树林间掀起一阵风。走到他身边,迫不及待地吼了一声。莉儿不喜欢这么狭窄的环境。亚文摸了摸它的翅膀。
“走吧,莉儿。”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能看懂五十年间的故事吗?
哈亚德手中的是双刀。
甭管他和精灵怎么认识的了,伊奥文认识他的刀。
他死之前用一把刀抵押,换了亚文的保护费。
他一直过得很好
第171章 番外·幼龙
杜维因有记忆的时候, 自己正浮在岩浆的上面。
岩浆是一种透亮的红, 平静而沸腾, 打着旋儿,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仿佛一头活着的怪物在游动。小小的红龙挣扎着, 他挣破了壳,黏糊糊的蛋液黏在他身上, 被岩浆的热气烤得更加黏腻。
他抖着翅膀, 被守在岩浆边的红龙叼上岸。那是一头很老的红龙了,不过下岩浆游个泳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对他来说巨大到如同天穹一般的阴影垂了下来, 将他叼起, 放到隘口边缘比较干燥的地方。幼龙湿漉漉地趴在地上,身上的火焰落下来,一点点烧穿石头的平面。
杜维因抱着蛋壳啃了好几天,他也分不清是几天, 反正他那时候很容易累。他不停地用还没完全长出来的乳牙啃着壳, 那是雏龙的本能,要把自己的壳吃掉。他经常啃着啃着就睡着了,睡着的时候还在断断续续地啃着壳,睡醒了继续啃。那不是一段能很清晰地回忆的日子, 反正杜维因也不想回忆。等他啃掉了一半壳的时候他突然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与生俱来的记忆, 他的父母, 他的先辈,他的名字和他所拥有的荣耀。他是一头红龙。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比如他啃累了自己的蛋壳,会把魔爪伸到一边还在地热中炙烤着的火红色的龙蛋上去。蛋还有两颗,安静地在火山口里待着,那头老红龙会把他拽出来,逼着他继续啃自己的壳。
呸,有什么稀罕的么。
杜维因吭哧吭哧地啃完了自己的壳,鳞片长硬了一点,小小的翅膀也能呼扇呼扇,不再软哒哒地垂在脊背上了。他的那口乳牙还没换,被红龙舔了一口,叼到火山隘口的上方。还没等到他嫌恶地蹭掉自己身上的口水,另一头年轻一些的红龙就凑了过来,把他叼着飞走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飞了很久,龙的口腔里湿漉漉的,感觉不太好,杜维因生气地叫了两声,但是他最后在龙的嘴里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呆在一个半露天的山洞里。山洞里有杜维因平生见过的最多的龙。到处都是幼崽龙,啃肉的、打架的、呼扇翅膀的、睡觉的,大概有十头那么多,杜维因是最小的一头。一头黄龙冲了过来,把他撞了个跟头。
杜维因湿漉漉地趴在石头上,一脸懵逼。那是他第一次被欺负。随即他第一次打了架。黄龙把他按在身下,用那口没有长硬的牙齿咬他,杜维因凶狠地咬回去,并且用爪子拼命挠他。
然后杜维因第一次打输了。他被咬哭了,嗷嗷哭。巨大的阴影垂下来,是一头黄金龙,金龙身上的光辉非常耀眼,小龙们会不自觉地被那种光芒迷惑,忘记自己原来要做什么事。
黄金龙把那头黄龙撇开,把杜维因单独滚到另一边去,用爪子挡住。他和一些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待在一起,大约是出生几个月、出生一年,出生两年的那种。杜维因还没从那种正在打架的凶狠劲儿里脱离出来,到处嗷嗷转着,一头撞在黄金龙的爪子上。他发狠地抱住金龙的脚趾头啃了半天,磨牙磨够了,慢慢地睡着了。
杜维因很少见到外面的样子,世界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山洞,半露天的,露着阳光,还有雨露。天气会有变化,他幼嫩的鳞片感受得到温度的起伏,炽热过去之后是严寒,严寒过去之后又是炽热。黄金龙会定期抛售食物,都是捏得很柔嫩的肉丸子,或者一些兔子、山鼠、鹿和其他的小动物。小龙们会聚集过来围食,有时候会打一场架,大龙看着,打哭了更小的龙,就把他们隔开,更大的龙被打哭了,就把他揍一顿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