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中士最聪明的地方,就是对自己的长兄,永远都顶着一张恭谨的面具。有时谢雁城责骂谢中奇,他还会帮着转圜几句。因此谢雁城不疑有他,只道谢中士是为了嫡兄,才想着要拉林可一把。谢中奇在这件事上,根本就没有插嘴的余地,说多了谢雁城也只觉得他不识抬举。此事便在谢中士的坚持下定了下来,谢中奇没有办法,只能先行回府,找林可商量。
“我那庶弟在父亲面前举荐你,绝没有安什么好心。”
谢中奇满脸焦急之色,对着林可说道:“从天水到琼山,一路上很不太平。若是半路上被人截了粮车,你恐怕逃不出一顿板子。这板子可轻可重,若他买通了衙役,恐怕不到十下,就能要了你的命去。”
“哪用这么麻烦,他就是串联匪徒,在路上直接杀了我,咱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林可苦笑一声:“你看,出了城走上一天,官道两旁就都是荒山野岭。运粮那点人马,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对了,说不定队中还有内奸,领着我往火坑里跳。”
谢中奇咬牙道:“实在没办法,我就去找父亲,把这差事给推了。”
“不行。”
林可摇摇头,断然拒绝道:“你推了这件事,你父亲会怎么想?他怕是会觉得你不能担事,再也看不上你了吧,这样一来,你再无前程可言。若碰上难题就缩头,咱们来天水城干什么,不如收拾行李回老家算了。”
“可是…………”谢中奇还想说些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
林可正色道:“大哥,像我这样的人,委屈不值钱,命也不值钱。”
“……”
谢中奇抿唇静静地看着她,片刻之后,那些焦躁如冰雪一般消融,他整个人忽然都沉静下来:“你说得对,既然如此,我们需要好好谋划一下。首先,运粮队伍里必须有信得过的人。幸亏我们几天前赚了一笔银子,人就从我的家丁里找,再许以重利,不怕他们不出死力。其次,如果当真事有不谐,我父亲那里必须要有说得上话的人。我这就去找母亲,她在父亲面前还有几分面子。”
“成,那我也再仔细研究一下地图。”
林可展颜一笑:“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放心吧,咱们定要叫谢中士那小子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19章 运粮
第二天,林可准时到了粮仓门口。
运往琼山的粮草都已经装好了车,二十多个民夫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大部分人都没有武器,只有个别的几个拿着木棍,充当防身的东西。几个士兵懒散地靠在粮车上,腰间倒是都别着刀,见林可带着十几个人到了跟前,才站直了身体,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一个圆脸的士兵道:“林大人,时辰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林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天色,天还蒙蒙亮的。她没迟到,是这些人来早了。
心中有了数,她便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圆脸的士兵眯了眯眼睛,回答道:“小人孟全。”
看得出来,这一帮子士兵都听他的话。
林可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随即道:“先别急着走,等我把粮草验一遍再说。”
说着她也不等对方回话,轻轻一挥手,自有她带来的家丁上前一袋袋地查看。
孟全的眼皮跳了跳,不悦道:“怎么,林大人是信不过我吗?”
林可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废话,当然信不过!
这粮草出了半点问题,可都是算在她的头上的。这帮士兵一看就不是勤快的,居然早早装好了粮车,里头会没有一点猫腻?
过了小半个时辰,果然有家丁回报,说有两袋粮食里掺了许多砂土,根本就不能吃。
林可凉凉的视线扫过众人。
其他人都心虚地低下了头,唯有孟全梗着脖子道:“粮食出库要经许多道手,一贯的规矩……两袋粮食,上上下下分润其实也没有多少。林大人,你何必管得这么宽,平白恶了许多人。”
林可拖着时间验粮,一方面是怕有问题,一方面则是等着粮队中的刺头出现。
目的达到了,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孟全一眼,随即掏出一袋银子递给家丁:“这些钱拿去孝敬粮仓的管事,务必把粮给凑齐了。”
顿了顿,她对众人道:“我林可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有意见可以说出来,有事咱们可以商量着办。但丑话说在前头,这差事不能有一点问题,谁让我不好过,我就让谁不好过。”
孟全还想说些什么,可接触到林可锐利如刀刃的视线,那些话不知怎么地就咽了回去。
暂时压服了孟全,林可心中却没有半点放松。
车队启程,算算时间,今夜他们会歇在驿站里,而第二天开始,官道两旁便是荒无人烟的山林。她必须在此之前,解决一些事情。
林可顾自己沉思,却不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唐七混在谢府当杂役,这回也被招了进来。密卫的情报网遍布天水城,他是密卫的人,自然知道谢中士要对林可动手,而孟全就是谢中士安插在队伍里的钉子。
但孟昶青已经发了话,唐七便什么都不能告诉林可。他只混在家丁里,冷眼旁观方才那小小的一场冲突,看到后来,倒是颇有些喜欢这个少年。
心思细,该硬的地方硬,该软的地方软——果然是可造之材。
有十余个家丁压着,那些士兵暂时也翻不起什么水花来。到了驿站,一行人便散了开来,纷纷管自己去用餐。
唐七盛了一大碗饭,打算蹲到门口去吃——那里视线好,能把屋里所有人都尽收眼底。
谁知他吃了几口,林可竟也踱着步过来了,还无比自然地把自己碗里的一只鸡腿放到了他的碗里。
“…………这如何使得。”唐七受宠若惊地放下碗。
“你人高马大的,这么点饭吃不饱吧。”林可挺不讲究地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冲着他笑了笑:“其实我也吃不饱,要不一会入夜了,咱们去厨房里一块儿偷肉吃,怎么样?”
这是几个意思?
唐七一边配合着咽了口唾沫,一边心中快速盘算:难不成他看出我有古怪,所以出言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