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我的房间外头。”
林可凑近了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随即重重拍了唐七的肩膀几下,站起身笑道:“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啦。还想着酒?喝酒误事,酒就算了吧。”
唐七看着她走到屋子中央,心中十分疑惑,却把时间地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这时,林可把饭碗往桌上一放,忽然扬声道:“明天咱们不从官道走了,我知道一条小路,从那里走安全许多,还能够省上许多时间。干完了这趟差事,咱们也可以早点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是?”
她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反应各异。孟全几乎跳了起来,冷声反对道:“不能改道,不走官道,却去走小路,万一出什么事,谁来担待?”
林可挑了挑眉梢,淡淡道:“出了事自然由我这个运粮官来担待,难道还要靠你一个小小的军汉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孟全黑着一张脸,却到底不能多说些什么。
“好,我倒要看看,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他恶狠狠地看了那些家丁一眼,对着林可丢下一句狠话,摔下饭碗就朝楼上走去。
林可也不管他,满不在乎地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回头照样笑嘻嘻地招呼大家吃饭。
孟全上了楼,心中却逐渐焦虑起来。
他收了谢二公子的钱,若是办不好事,那下场可不会太好。林可的手段,今天早上他已经领教过了,若说林可猜到路上有人埋伏,所以改走小路,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谢二公子安排的那伙响马,此刻就在几十里外的一个山谷里头,这些匪徒接下来会远远跟着粮队,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就动手。他手里只有一个烟火,便是在万一之时用来联络的。
犹豫片刻,孟全咬了咬牙,便已做了决定。
等寅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孟全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户翻身出去,爬上屋顶,左右看了看,就打算点燃烟火,发出信号。
然而他刚一动作,斜下里却突然蹿出一个人来,重重地扑到了他的身上,同时扣住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孟全喉管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只觉得生命一点点流逝,全身都使不上一点力气。
待他四肢都软了下来,那人才微微松开手。孟全弓起身体,大大地吸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孟全,真巧啊。”林可半跪下来,对着他爽朗一笑:“你半夜上房顶,打算干什么?”
那笑容看得孟全心头一凉。
他还想狡辩,就听林可说道:“唐七,压住他。”
手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孟全看着自己掉在瓦上的大拇指,脑子里完全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行了,说吧。”林可脸上仍然带着笑:“说之前,想想你到底有几根手指。”
“你、你不能……”孟全下意识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食指也跟着被锋利的匕首削去。
他是个兵痞,能压着别人就靠一个狠字,打架斗殴从来不曾嘴软气短,刀上也不是没有沾过血。但这一刻,他只觉得有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窜上来。
太狠了。
他望着林可,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真正的狠人,人命在这人眼中,恐怕连个屁都算不上。
“还不说?骨头还挺硬的嘛。”林可挑了挑眉,不快道:“算了,怪没意思的。唐七,拧断他的脖子,咱们下去吧。”
孟全的心脏重重地一跳。开口时,他的嗓音嘶哑到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不,等等,我什么都说!”
“不用了。”林可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其实谢二不止收买了你一个,队伍里还有一个人,之前就已经招了。我本来想看看你能不能说出点新鲜的东西来,可你嘴这么硬,算了算了,这么忠心耿耿的我都有些敬佩你了……义士,你就安心上路吧。”
“不,我就是个小人!”
孟全嘶吼道:“让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
“不用了吧。”林可为难道:“都在冷风中蹲了一个晚上了,我想回去睡觉。”
孟全奋力挣扎起来,只差抱着林可的大腿哭了:“我知道很多事情,肯定比那个人知道得多!求求您了,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什么都说!”
林可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重新蹲下来:“成吧,你说,我听着。”
孟全生怕林可一个不耐烦就转身走了,哪敢藏着掖着,滔滔不绝地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一旁唐七眼神复杂地看了林可一眼。
他酉时到了林可房门前,就被林可带着蹲守在院子里,直到孟全中套为止,根本就没挪过窝。
其实哪有什么第二个被谢二公子收买的人,全是林可编出来骗孟全的。轻轻松松就把话给诈了出来,这少年真是好手段。
听了孟全的话,林可脸色微沉。
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那群响马一路跟在后面择机动手,那还真是不好办。
“那是群山匪,寨子在青州府靠南的老鹰山上。”孟全吓破了胆子,只要是知道的都往外倒:“官府以前派兵剿过一次,吃了个大败仗。我听人说,那寨子里有不下一百的精壮汉子呢。”
“才一多百人?”林可有些疑惑:“这么点人,官府也打不过?”
孟全自然是不知道。
唐七犹豫了一下,开口解释道:“其实也不奇怪,这一百的数目可没把山寨里的老弱妇孺算进去,百个丁壮组成的队伍,也能算得上是支了不得的力量了。而比较起来,对付这群山贼,官府派一个千户的兵马过来算是顶了头。可近年来吃空饷的多,一个千户拉出来,有几百人就算好了,那群兵老爷又靠不住,而山寨易守难攻,山贼们熟悉地头,以逸待劳,打得过官军也不奇怪。再说了,要是真打不过了,这群山贼转头就跑,过了几天官兵走了再回来——确实不好对付。”
“原来如此。”
林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可真不知道什么小路,而从官道上走,看来是避不过这伙人的。这粮食,我看是怎么都保不住了。”
唐七已经决定要把林可拉进密卫了,闻言便道:“实在不成,咱们就回去吧。只要粮食没有折损,这罪过就不算太大。有了孟全的证词,在谢总督面前也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