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在那里——”
有人喊了一声。
岳凌霄抬起一只手,冷冷道:“全都退下。”
众兵将迟疑。
他声音冷了下来:“退下!”
朝华宫偌大的内院,只剩下他们几人。
珠儿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刘公公双腿都在打颤,抱头掩面缩在一边。
岳凌霄眯起眼,看着一动不动靠在皇帝身边的女人,方才一番冲杀下来,都没这一刻热血沸腾。
都是气的。
他咬紧牙关,怒道:“陈嫣,还不过来?”
杨昭扶起妻子,面对岳凌霄,平静道:“岳将军,朕不曾亏待过你。”
岳凌霄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阿嫣,冷笑一声:“你抢了我的女人,却叫我替你卖命?作你的春秋大梦!”
杨昭一愣:“朕何时——”
岳凌霄暴躁的打断:“陈嫣,我再说一遍,你过不过来?”
阿嫣看着他,话却不是对他说的:“……满了吗?”
怀里的古董镜用只有宿主能听到的声音,答道:“满了。”
阿嫣满意地笑了起来,长长松了口气。
再次看向杨昭,便带了轻松的笑意:“陛下,他指的是我——当初你命我回家等死,我不小心睡了他一次……”
岳凌霄冷声道:“陈嫣,我——”
“好,好。”阿嫣看了他一眼,改口:“我故意睡了他一次,就是故意的。也许我的技术太好,他突然就缠上我了,我想回宫,他不肯,又把我关了起来,就是马车遭劫后的几天。再后来,我逃了回来,他气到神志不清,心里没准以为是你抢了他的女人,给他扣下一顶绿帽子。”
她笑了一声,抬起头:“讲道理,这是他不对,我怎么算都是陛下的女人,要生气,也该是陛下生气。”
“陈嫣!”
岳凌霄忍无可忍,几步过来,染着斑斑血迹的粗糙大手,猛地把女人扯到身后,回身拔剑出鞘。
阿嫣却嫌他人高马大,挡住视线,又从他后面绕了出来,皱眉道:“再给我一刻钟。这是我的舞台,你别挡路,别抢我的风头。”
岳凌霄气煞。
阿嫣压根不看他比阎罗王更臭的脸色,依旧正视从疑惑、震惊、不信,转为痛苦和自嘲的皇帝:“陛下,我喜欢这座皇宫,因为有数不尽的胭脂水粉、华服锦衣随我挑剔,至于金銮殿上坐着的男人,姓杨还是姓岳,我真的不在乎。”
杨昭颤抖的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他看着神色坦然的妻子,这个片刻前还同他温存,立下生同衾死同穴誓言的女人,此刻却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不可能……他的阿嫣绝不会是这样的。
杨昭定了定神,垂死挣扎:“你受了他的胁迫……”
阿嫣笑出了声:“不,他受了我的胁迫,不能动弹才从了我的。”
岳凌霄眉眼阴冷:“陈——”
阿嫣摆了摆手,头也不回:“行了不提你了,别插嘴。”
杨昭沉默。
良久,他开口,还未说出一个字,却先吐出一口血,染红了衣襟。他也不在乎,伸手擦了擦嘴角,偏过头看向对方:“那天夜里,你对我说过的话,也全是谎言?”
“是。”阿嫣大方承认了,毫无羞惭:“这宫里的人,每天不就是你骗我,我骗你?谁都有资格抱怨,陛下,你是最没资格的。”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大红的袍子,那如血的颜色,猩红而夺目。
“我不爱追忆往事,今天破例一次,陪你算算账。你说过今生只有我一人,后来你当上了皇帝,我落下病根子不能生育,这话就作不得数了。我说生死与你同去,北境也曾和你患难与共,如今世事变迁,江山易主,当然诺言也成空了。陛下,你负我一次,我负你一次,很公平。”
杨昭忽而笑了起来,渐渐笑声放大,愈加疯狂:“可是陈嫣,我对你是真心的——”话刚出口,气血上涌,又吐了一口血出来,才舒畅了。
阿嫣讽刺地看着他:“我又怎么不真心了?你方才说,你对不起我,你亏欠我……流放那年,我差点丢了性命,撑着一口气躺在简陋的破庙里,你也是这么说的,忘了么?你抓着我的手,你眼睛都红了,强忍着眼泪,你说,你亏欠我太多,绝不会负我……我信了。”
她停顿了下,冷静道:“陛下,结果呢?”
红颜未老恩先断。
少年夫妻,终成怨偶。
“人们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总喜欢许下一些无法遵守的承诺,当时真心,过后情淡了,承诺也变成了烦人的枷锁。”阿嫣语气波澜不惊,沉静道:“你不是不真诚,你只是太善变。今天在这里,你命在旦夕,和我许下来世的诺言,假如你有翻身的一天,也许你又会恨我见过你这般落魄,你说的这些话,也都不作数了。”
杨昭双目血红,唇角挂着血渍,声音微微发颤:“我只爱过你,今天所说的每个字,都是出自真心,若有一字虚言,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阿嫣不为所动:“那只能证明,你的爱和真心,太不值钱。”
这句话出口,就如万箭穿心。
杨昭大笑起来,踉跄后退:“好,好,好!这都是命,我撇下你一次,我送你走,等着你死,所以你也来看我的笑话,等着我死……你说的对,公平的很。”
一脚踩空,他摔在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