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如茵没能安眠。
翌日,宫中为南蛮公主准备了盛大的接待晚宴。而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靖安公主——已然沦是一介平民的沈如茵,没能有目睹这场盛宴的资格。
当晚,谢之竹被封为大黎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异姓王,并将于三个月后与南蛮最小的嘉欣公主成婚。
至于谢之竹一开始假冒皇亲这件事,不论是南蛮还是大黎,都再也无人追究。
自打多年前宁扶清使计重创南蛮,南蛮便没有了重整旗鼓的力量。而在之后折了宋家的大黎,亦没有能力禁受南蛮偶尔的小骚扰。
那年,宁扶胤将大学监赋闲的进士们提出来,以填补宋家人的空缺。一时之间,朝廷运转虽不至于瘫痪,却也苦熬了一段时日。
而宋家的灭亡,为大黎带来的最严重后果,并非在朝堂,而是在民间。
宋家子弟多年经商积累下来的财富可敌国库,其下各商行店铺遍布天下,忽然瘫痪,无疑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
多少店铺一夜之间关门倒闭,多少百姓失去赖以生存的营生……
最初那两年的人间惨状,沈如茵几乎不敢回忆。若非她赚的钱来自于永远不知疾苦的贵族们,她大抵也难能养活这一大家人。
谢之竹被封王之后,京城难以计数的华丽府邸之中,很快便有了一座属于他的。
沈如茵没有想到,除了那日远远望见谢之竹,她再也没能看见他。
她更没有想到,宁扶清会食言。
守着那人第二日便来相见的承诺,她苦等了整整一夜,最终却只得来一封短短的信。
他要她等,再等一等。
于是她想,那便等吧。
多少年都已经等过来,她能重拾那份耐心。
这一等,便等到了三个月后,谢之竹大婚的那一日。
谢之竹的大婚,乃是两国联姻,自然也办得十分盛大。
轿子是最高制的十六人抬大轿,异国公主坐在厚重的纱帘后,一张脸被挡得严严实实。
长街上热闹非凡,人们摩肩接踵地造出一番盛况。
直到游街结束两个时辰之后,这股喧哗才逐渐消散。
沈如茵早晨便收到了宁扶清的消息,要她带沈颜去谢之竹的王府一叙。
她不晓得这“叙”是怎样的一叙,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低调拜访。
直到天色黑透了,沈如茵方才趁着夜色凝重,带着沈颜和杜白研制出的解药,与苍叶一道前往谢王府。
光鲜已过,此时的谢王府呈现出一片令人不安的肃静。
沈如茵低头看了看沈颜,忐忑地上前敲门。
大门应声而开,一个中年男子自门内走出,行礼问道:“可是沈姑娘?”
沈如茵点点头。
男子看了苍叶一眼,也不多问,侧身道:“请随我来。”
沈如茵弯腰将沈颜抱起,回首与苍叶对视一眼,紧随着男子进了门。
王府内出乎意料地没有一丝喜色,连一盏红灯笼也不见。
那男子未提灯,若非沈如茵与苍叶都是视力极好的人,恐怕还不晓得自己一脚下去走在什么地方。
男子将几人引至王府后花园,便悄然离去。
沈如茵望着空空如也的花园,试探地向前走了几步,正思忖那人是不是故意戏弄她,忽然听见有女子嬉笑的声音。
她与苍叶循声过去,便见不远处的亭子里,宁扶清与谢之竹围坐在石桌前。
亭子石阶下五步远的地方,有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她头上别满了鲜花,一身鲜丽的粉裙被折磨得脏兮兮的。
这幅场景超出沈如茵预先的所有想象,令她瞠目结舌。
宁扶清与谢之竹都已看见她,此刻俱站起身来迎。
谢之竹先两步行至她身前五步,看着沈颜,伸出手欲摸摸沈颜的头,却又讪笑一声将手放下,局促道:“这孩子……已经长得这样大了……”
沈如茵心中一酸,转头对沈颜道:“颜儿,这位谢伯伯是个很厉害的大将军。你很小很小的时候,伯伯曾见过你,他很喜欢你,你去抱抱他好不好?”
沈颜乖巧地点头,扭转身子冲谢之竹伸出双手,“谢伯伯好!”
“好……伯伯很好……”谢之竹眼中湿润,连忙伸手将沈颜揽在怀中。
沈如茵不愿打扰他,冲苍叶使了个眼色,朝宁扶清的方向走去。
苍叶亦识体地退下,留谢之竹与沈颜独处。
沈如茵拉住宁扶清递来的手掌,才终于放回自入门起便提着的心。她看向那个揪着花朵枝叶瞧了半天的女子,问道:“这个……不会就是嘉欣公主吧?”
宁扶清未答话,算是默认。
她又问:“她……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