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翻开书,就能看到他用铅笔写在一旁简短的讲解。
……她曾离他那样近。
近得,仿佛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触及到她的心。
……
乔伊坐在地毯上,花了十五分钟零十三秒搞定他下周要发表的重量级文献,就把ipad随手扔在地毯上,站起来,走到书架旁,打开书架左侧的玻璃抽屉。
他们客厅的书架是李文森设计的,右边是摆书的镂空木架,左边是杂物储物柜。密密麻麻的木头格子,镶嵌式样繁复的雕花玻璃,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
就像他曾在伦敦华人区见过的,中国古老的中医馆。
密密麻麻的小木格,带着上个世纪药材的香气,铺满了一面墙。
在他还试图说服她拒绝的offer,和他一起去瑞士的时候,李文森已经画好了草图,找二十五公里外小渔村里的老木匠沟通了七个小时,才把她幼稚园简笔画一样的设计思路阐述清楚。
就在那个时候,他明白了一件事。
是他的理想之地。
只要他人在,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也无论李文森有多么想把他甩脱,她都没办法离开他。
……
乔伊从玻璃格子里抽出一卷厚厚的文献。
二零一六年三月九日。
李文森刚刚结束西布莉案件审讯工作的第二天,审讯对象艾伦-英格拉姆找上门来,字里行间不经意透漏的信息,让李文森抓到了安德森的一个小小的把柄。
当天傍晚,她就拿回了这叠文件。
安德森主管里与物理有关的一切工作,譬如银河系边界探测、粒子加速对撞、下水道疏通、住房水管维修、电灯泡回收,以及……
大记事表。
李文森从安德森手里拿到的是近十五年的备忘记录,厚厚的一沓,近一千五百页。原文是英文,他直接扫描到电脑里,用textgrabber提取出文字,打乱排版,再一键翻译成捷克语。
有很多次,两人面对面坐在地毯上,相隔距离不过一米。他当着李文森的面整理这些文件,可他的女孩从来不曾发现。
……
他席地坐在植物纤维织就的灰色地毯上,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又一页雪白的纸张。
他要从一千五百页密密麻麻的备忘中,找到一个名字。
——刘正文。
在李文森的秘密网页上,她和那位叫jane doe的不知名女人或男人的对话里,唯一出现的一个与有关的名字,就是刘正文。
二十多年的老所长。
看app store上的价格就知道,textgrabber并不是一个完美的文字提取软件,尤其是这种陈旧的文献纸,它时常会把折痕和污点辨认为字体,产生乱码,直接用word文档的搜索功能,会遗漏很多有用的信息。
所以他谨慎地选用了最古老的方式。
一张纸一张纸用肉眼扫过去,一段话一段话用大脑记过去。
没有一丝细节能逃脱他的眼睛。
1979年4月11日,刘正文法国留学归来,直接聘入,年仅十七岁。
1986年5月12日,刘正文出任所长、地质组组长。
1989年6月5日,刘正文出任中法核子交流组组长。
1994年4月30日,刘正文辞去中法核子交流组组长职位,交流组解散。
1994年5月23日,刘正文带领地质组十人赴昆仑进行为期十年的地质考察,安德森代行所长职务。
2004年3月26日,十人团队只有刘正文一人回归,同年成立中法理论物理临时实验室。
2006年4月1日,刘正文因泄露第二十三号机密文件,撤去地质组组长职务,所长职务暂留。
2006年4月2日,刘正文自行申请再赴昆仑。
2006年5月6日,刘正文失联。
2006年9月1日,救援队找到刘正文尸体,dna匹配后确认死亡。
……
春末夏初,日光已有些粘稠。
乔伊一页一页地翻阅着厚厚的记事表,速度谈不上快,也谈不上慢,两个小时他看完一千两百多页,一千两百多页的内容他都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山茶花的影子透过轻薄的纸页,落在他手指上,如同画影。
伽俐雷欲言又止地立在一边。
黑色的力臂伸过来,悄无声息地取走乔伊身侧木质杯垫上冷掉的咖啡,换上一杯新的。
他袖口微微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