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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节(1 / 2)

孟长远四处打量一下,脸色难看,却也没说什么,默默灌茶。

柳娘看出他的未尽执意,笑道:“大哥不必担心,小妹已经拿回了嫁妆,日子也不拮据。本是收拾好东西,准备……”

“多亏你没自己回去,不然就和我们错过了!”孟长远叹道:“你从小懂事,不愿给家里添麻烦,可我们哪儿放心的下。消息传得慢,到边关的时候,张家的案子都尘埃落定了。不然哥哥定帮你揍死姓张的。”

柳娘噗嗤一笑:“这么多年了,哥哥还是以往那样。”

“我们武将人家,素来直来直往,和满肚花花肠子的文官不同!这次来,就是接你回大同的!哥哥出来之前,母亲还叮嘱了,一定接你回去!”孟长远眼巴巴的看着柳娘道:“你不会在京城住了几年就忘了大同的好吧?京城人总觉得其他地方都是乡下,瞎说!咱们大同虽说是边关,可往来胡商众多、贸易发达,繁华一点不必京城差!关键是能跑马,能打猎,你是武将家的女儿,这些年,没忘了弯弓骑马的畅快吧?”

第223章 老太太

晚间, 柳娘留孟长远父子在小院歇息, 院子小巧, 只有委屈他们在厢房歇息了。他们来得不巧, 柳娘刚把帮佣雇工都辞了, 烧水、起炭盆都得柳娘自己来, 少不得劳烦他们搭把手。

孟博先回房洗漱,在房中静候他爹回来。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响了。

孟博先服侍孟长远洗漱, 尔后才问道:“姑母怎么说?何时与我们一同回去?”

“我们先回去, 她预备贩些货到大同去, 不与我们同路了。”孟长远叹道。

孟博叹道:“此去大同山高路远, 姑母一介女流, 太危险了。不如……我留下护卫?”

“你还有军职, 此次能来,已是不易,哪儿能跟着到处走。”孟博道:“我留几个亲随给她,都是军中退下来的人, 比普镖师的江湖把式强得多。”

“爹!”孟博觉得老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 “咱们千里迢迢来,不就是给姑母撑腰的吗?没赶上案子,也该护送姑母回去啊。若让人见着姑母一人上路, 岂不欺负她孤苦无依。到了大同,咱家虽说不富裕,也不缺这一口吃的。走商可不必打仗太平, 这些年在大同榷场贩货的,哪个不是自己一身横肉,背后有人。”

“别说了,你姑母不是这样的人。咱家是不缺那一口吃的,可寄人篱下与当家做主还是有区别的。”孟长远虚压两下,制止儿子辩解,笑道:“你姑母这些年与家里礼节来往没断过,虽多年未见,但情谊不曾疏远。不要怪你姑母小人之心,不过人之常情罢了。就拿你来说,你是长子,自然习惯了照顾弟弟妹妹们,可家里头鸡零狗碎的开销,情谊不能当银子用,日子久了,岂不影响亲戚情分。你姑母嫁妆有限,长此以往,难免捉襟见肘。她是个有本事、有决断的人,既然有了主意,咱们任她施展,为她护航便是,这才是亲人该做的本分。”

即便被老爹打算了,孟博还是要表个态:“我可没有嫌弃姑母的意思。”

“我知道,咱们谁都不会有这个意思。我也不在乎外人的流言蜚语,不过你姑母既然有这个心志,又何妨成全她呢?”孟长远笑道。

孟博还是觉得姑母伤了他一片好意,嘟囔道:“这也太冷淡了。”他们家历来行动风风火火,性情飞扬跳脱,没想到遇上个冷淡自持的人,讲究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那套。他们千里迢迢而来,除了见面的时候微红眼眶之外,孟博就没见他姑母的嘴角向上翘超过三度!

“不是冷淡,是自尊自爱,我倒希望你妹妹能学着些,就是真冷淡也无妨,总比每天白日做梦。”孟长远笑骂一句,叮嘱道:“成了,赶紧歇下,明日还要早起呢。”

说到小妹,孟博也不顶嘴了,转移话题道:“是,爹。我床头床尾各放一个火盆,您起来的时候小心。”孟博服侍孟长远歇下,自己才上/床睡觉。

孟长远躺下,脑子里想都是刚刚妹妹对自己时候的话:“多少人都盼着,亲人就该无限包容自己。就是现在的模样,丑陋而颓废,不求上进、不加改正,无论什么样亲人都能理解。这是绝好的亲人,可我不能容忍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孟长远由此及彼想到自己的小女儿,都怪家里宠坏了,看多了戏台上的胡言乱语,总盼着将来能加一个位高权重又专一体贴的男人。可她却依旧是那幅小霸王模样,不学武艺,也不学诗书,总盼着有人能无限包容她。这都是小女儿家的天真心思,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自己又不是手握重兵的重要人物,连让人家看在家世的面子上包容的资本都没有。

因此,孟长远格外欣赏自己这个妹妹,“我不能容忍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只有自尊自爱,才能立身存世。

孟长远和孟博父子在京中只待了三天,柳娘也绝口不提什么贩货走商的话题,带着他们父子在城中闲逛。京城有许多特色吃食和可供人参观的寺庙、园林,都去瞧了个热闹。等他们走的时候,柳娘还采买了一些实用东西东西送给他们。

“京城时兴的料子、首饰,剩下的是我给几个侄儿、侄女、侄孙、侄孙女的礼物,劳烦哥哥帮我带回去,千万不要推辞。”柳娘笑着把包袱往他们马上挂,“都是不占地方的轻便东西,不妨碍你们赶路。”

孟长远本是怕她忍嘴待客,委屈自己,见她这般言笑晏晏的模样,又把想说的话都收了回去,只暗下决心,等她道了边关,多关心、多照顾才好。

送走了孟家父子,柳娘长吁一口气,多亏多年不见,父子俩也没觉出异常来。

柳娘的嫁妆经过近二十年的经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加之张家是加害者,官府判处张家赔偿了她一笔银子。张家的产业都是她处置的,除了取走自己应得的部分之外,剩下的都存着,留给张家人。

柳娘之所以不跟孟家父子一起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等着把这笔银子交给张家人,可惜张光宗是用不到了。开春之后,张伯海运气不好,没等到大赦,入了二月,就被砍头了。柳娘找人葬了他,也算有始有终。

尔后就是张辽流放,柳娘在城门口见他,五十多岁的人了,先前富贵安康不显老,而今头发花白,四散杂乱,背也佝偻了。

“官爷,民妇有几句话想说,劳烦二位了。”柳娘借袖子挡着,给两位押送的官差塞了铜板。

“知道了,别动手啊,免得我们不好交差。”两位官差也是认识柳娘的,真怕她是来寻仇的,她若是撒泼胡闹,他们俩也不好交待。

柳娘颔首微笑,保证不伤人。

官差退到城门边上的茶寮歇脚,把时间留给这对反目成仇的夫妻。

“张家家产由我处置,张伯海我已经葬了,灵位安放在西山寺,留了百两银子,托寺里的师傅诵经超度,盼他来世重修,莫蹈覆辙。”柳娘心平气和道,指了指手边的包袱,“这里面是两套换洗的衣裳和张家剩下的银子,你路上带着,多打点两位官差,到了地方也要过日子,盼你顺利吧。”

张辽怔怔看了她一眼,沙哑着问道:“光宗呢?”

“被白家接去,没出正月就去了。”柳娘干脆把他可能想知道的事情都说了,“杨氏还在牢中,已被判了和离,出来肯定是要改嫁的。白氏我做主把嫁妆发还,替仲和出了放妻书,允她再嫁。”

“张家就此烟消云散了……”张辽长叹一声,眼角有泪。

“难得你还愿意来送我一程,我以为你是恨不得我下油锅、入地狱的。”

柳娘淡淡一笑,没说话,她为什么来?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我也不知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当初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张家前程、大局着想,现在想来,的确委屈你和仲和了。你当时一意求个明白,我一时慌乱,真怕失了一个儿子,还要再失去一个,说不定连孙子都保不住,才下了狠手。现在想来,就和猪油蒙了心一般,我都不明白当初怎么就能狠下心。我们二十年夫妻,你嫁进来的时候才十几岁,样样都是我手把手教的,我还记得当时你想烤全羊,想的都哭了,孩子都没你这么挑嘴。京里的烤羊肉多贵啊,我一月俸禄就只够去一回三羊泰的,还是带你去吃了。还特意瞒着渤海,就怕他心里不高兴。”张辽回想起当初了欢快日子,忍不住露出笑意,他们老夫少妻,也是有过欢乐时光的。

“没教好孩子,你我都该引以为戒。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路上保重。”柳娘却不愿回忆了。

“你一个人怎么办?不如和我一起走吧,这大半辈子都过来了,什么恩啊怨啊,都比不过是时间催发……”

柳娘摇头失笑,她这才明白张辽发那一通感叹是什么意思。是,女人立身艰难,尤其是她这种可称“老身”的老太太,可张辽哪儿来的信心自己能原谅他。原身气愤交加而亡,自己踏进衙门把一切撕开,就重没想过回头。

柳娘笑了笑,“我要回大同了,保重!”

柳娘福身一礼,希望这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张辽愣住了,痛恨、悲愤、悔恨和茫然在脸上交替出现,一张脸都扭曲了。

用了茶水、馒头的官差走过来,催促道:“走了,走了,对薄公堂还能来送你一趟,够有情有义的了,还愣着干什么?崖州那般远,一去就是小半年,别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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