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许广元便捏着那手帕来了。
他在亭前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便看到了姜清渠。他大惊,连连避让,道:“在下不知二公主在此处,听婢女说是未过门的妻室在此等候,这才来此……”
“许大公子,想要见你之人就是本公主。”姜清渠顾不得小女儿的羞涩,语气颇有几分咄咄逼人,“本公主想问,明明父皇已透了口风,为何许大公子还是与那池明珠订了亲?”
许广元愣住了。
齐国民风保守,他还从未见过那个女子如此胆大妄为,私下约见外男不说,竟还这样逼问婚事,简直是不成体统,更何况姜清渠还是一国公主。但他抬起头来,却看到姜清渠双眼似要透出火来,直得硬着头皮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公主何必问我?”
“定是那池明珠以死相逼,对不对?”姜清渠问道。
“池大小姐为人端方,二公主切莫乱说。”许广元蹙了眉,心底愈发不耐了,“且陛下确实是与我爹透了口风。二公主莫非不知么?过了上元,二公主就要嫁给卫大将军了。为了这事,陛下还特意敲打了我爹。”
姜清渠听闻此言,心底极是惊愕。
嫁给……卫大将军?
卫烈?
那个四十多岁的糟老头子?!
“不……”她苍白了面颊,喃喃道,“这不可能!许大公子,你是在骗本公主,是不是?”
许广元只想着赶紧离开这花园一角,免得叫人撞见了,毁了他名声。于是他匆匆将那手帕还回去,道:“是与不是,公主回去一问便知。在下这就告退了。”说罢,他和躲洪水猛兽似的,急匆匆地走了。
姜清渠犹在浑噩之中,便如被当头棒击了一般,连许广元已溜走了都不知道。现在的她已管不了什么池明珠与许广元了,只想去问一问她的父皇母妃,那桩亲事可是真的?
想也不想,姜清渠便转身冲回章贵人身旁,抹着泪眼悄声问起了这件事。她本指望着母妃好为她撑腰,替她硬气地回绝了婚事,可谁知章贵人却只是点了点头,低声道:“儿啊,你为公主,便当替你父皇分忧……”
登时,姜清渠的眼泪便滚了下来。
她再无心思参加什么宫宴,丢了手里花灯,便坐在花园里闷闷地哭。哭了好一阵子,她才在心底下定决心,绝不嫁给那卫烈。
可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又有何余力反抗齐帝呢?
过了上元,饶是姜清渠再不愿,也被按着披上了喜服,塞入马车之中,送到那威宁去了。因姜清渠下嫁卫烈有功,章贵人摇身一变,成了章贤妃。姜清渠出嫁之日,章贤妃在朱雀门送别,眼泪浸湿了手帕。
这婚事来的匆匆,却也并无人惊诧,盖因卫烈与齐帝嫌隙由来已久,朝臣尽知,早就纷纷猜测陛下会嫁个女儿给卫烈,只是恰好人选是姜清渠罢了。
这一路车马颠簸,却始终有四五个粗壮的姑姑跟随在她身旁,姜清渠每每想逃都找不到机会。她终日里以泪洗面,连丫鬟香绫都唉声叹气,哭个不停。
就这样,威宁到了。
那卫大将军驻扎在威宁城外,说没空来见公主,也没空成亲,让姜清渠自个儿住着便好,这倒是让姜清渠松了口气。待搬入了威宁镇衙后,她便又琢磨起脱身之法来,成日里派丫头香绫出去打探情况。
姜清渠也试着跑过一回,可是出了这镇衙,她手无银钱,吃不好、穿不好,三四天她便受不了了,又老老实实回去了。
眼下,姜清渠只盼着那一日卫烈良心发现,与她退了婚,将还是清清白白完璧之身的她送回华亭去。她现在已不奢求嫁什么许大公子了,只要是个年纪相当的年轻才俊便可,哪怕是小家出身也无妨。
终有一日,香绫说出了点有用的东西来。
“那卫老头子正和召城的贺奇对着阵,说是这两日即刻便要打起来呢!”香绫道,“那贺奇为人残暴,也不知卫老头子打不打得过他?”
姜清渠听了,心底咯噔一下。
若是卫烈死了,这桩婚事岂不就是不作数了?
她的心咚咚乱跳起来,立刻就有了个好主意。她抬手招来香绫,道:“你去和管事姑姑说一声,就说本公主体恤卫大将军辛劳,要去军帐里看望卫大将军。”
香绫眼珠一转,应了声,便去和守门的姑姑如是说了。
姑姑心底有些疑惑:前几日,二公主还闹着要逃回华亭去,不愿意嫁给卫烈这个莽夫。今日二公主怎么就转了性子了?莫非是真想到了那卫烈是国之勇夫不成?
但二公主能安安心心嫁给卫烈,自然是好的。于是,管事姑姑便让几个小厮、婢女跟紧了姜清渠,随她一同去了军帐。
一路马车颠簸,姜清渠到了军士驻扎之地。陡然见到那么多浑身臭汗的男人,姜清渠吓得花容失色。但她硬着头皮,找到了卫烈,道:“卫大将军如此辛劳,本公主前来探望一番。只是……不知卫大将军能否去整一下容仪?”
面前的卫烈一身泥汗,看着很是令人倒胃口。
卫烈听了,蹙了眉,碍着她是公主,便压下了心底的怒意,去收拾仪冠了。趁此机会,姜清渠便走入了他的军帐之中。因为她是一国公主,又是卫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军士无人敢拦,只得让她进去。
她大着胆子,开始翻起卫烈桌案上的东西来。
此时此刻,她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什么召城不召城,卫烈不卫烈的!偌大齐国,还怕少了一块地儿不成?召城收不回来便罢了,可不能白白搭上她的一辈子!父皇早看这卫烈不顺,她这就替父皇剪除心腹之患!
第75章 小世子
入了夜, 姜清渠才惴惴不安地走出了大营,朝马车走去。
想到方才卫烈那副粗鄙不堪、令人厌恶的武人模样,再想到许大公子那清风朗月一般的神貌,姜清渠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念头——她绝不嫁给卫烈!
她提着裙摆,左右偷偷看了两眼, 发现那几个原本守在军帐外的强壮姑姑, 又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像是甩不脱的牛皮膏药, 极是烦人, 不由暗暗在心里咒骂了几句。
正当姜清渠要上马车时, 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嗓音。
“二妹妹?”
她抬起头来, 却看到姜晏然微染尘埃的面容。
虽姜清渠与姜晏然这异母兄长向来不亲,可身在这偏僻孤陲, 却忽然见到旧日华亭宫中的熟悉面容, 让她百感交集, 一时间, 心底的委屈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皇兄!”姜清渠用手背抹了眼泪,满面都是哀戚。她本就只是个小姑娘,相貌生的也不差,这样楚楚可怜地哭起来,让平素不大喜欢她的姜晏然也有几分于心不忍。
父皇虽力求贤明,可他虽做了个明君,却着实不是个好父亲。为了这国家,便将公主们一个个嫁出去, 或是笼络权臣,或是和亲他国,全然不管不顾女儿们己身之幸。那卫烈的年纪都可以做姜清渠的父亲了,姜清渠却要嫁给他,这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