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却早已想到当日她竟敢追着阿灰讨教《老子》一事,心头虽不悦,却鉴于上次的教训,不想又误会了她,弄得他再招一份偿不清的债,遂等她答话。
琬宁却没审透他心思,她想的简单,编不出多缜密的理由:“我,我也想去看看顾家的乞巧宴。”
“这么个说法,你自己信么?”成去非仍不动声色地瞧着她,“平白无故要去顾家,你这奇想,就是做梦也想不出来罢?”
“觉得顾家阿灰如何?”成去非紧跟一步试探,琬宁不明就里,只管点头:“顾公子才学好,人也很和气。”
他倒不是真就以为她对阿灰有什么心思,不过等她吐真心,他虽向来是那感情冷漠的人,却默许允准她一颗心挂在自己身上,受用得很,这一生太短,还容不得他放纵于私情。
“想去顾家,是为阿灰么?除此,我也替你想不出其他更好的缘由了。”他这句彻底变作直白,琬宁再迟钝,也终从这句中体悟到什么,错愕抬首间,发觉他并没有看着自己,便意欲从成去非垂拢的眼睫下窥探到一二神情,但那里什么都看不到。她凝视有顷,眼中不觉发酸。
可他这句偏又误打误撞,直中人心坎,她确是因为顾公子在,才要到顾府去的。
“不是,”她心里渐觉酸软,声音也低了下去,“您说上元节,会带我去放河灯,可日子过得太慢了,老等不来上元节……”
尾音见弱,嗓音里也不觉漫上一层哀愁,她定定看着他,烟眸如星子一般,把一张娇艳欲滴的樱唇映得越发的红润,成去非业已扬首同她对视着,两人目光一碰上,琬宁便又垂下脸去。
这些倒不是假话,她不算骗他,上元节确是远的很,同他那句不知真假的许诺一样远。琬宁半日不听他说话,犹犹豫豫站了起来,脸上滚烫,伸出了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最终落到他衣襟处,轻扯了一下:
“我想和您一同……”
她还是没把话说完,只觉自己像个煮熟的虾子。成去非就势捉住了那只探过来的手,掌心处又是传来一颤,他低声一笑,秉着与她感情相匹配的口吻道:
“看来我不答应是不行了。”
说罢见她耳后那片晶莹肌肤,一时心神摇曳,便附在她身上耳鬓厮磨道:“既日里夜里都念着我,今晚就留下可好?”
第110章
说着用唇渡给她一层醉意, 听她闷闷发出点细弱的声响,便轻轻咬住她雪白的耳垂,一只手早游走到她腰间,直朝她耳畔吐气:“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身子轻, 这会被他揉了几下,更是软成一汪春水。成去非抱起她, 往里头走, 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拿吻堵她, 唇齿交缠间尽是那点樱桃的甜味。
这里设的床榻, 帷幕简素, 他把她往榻上一推,整个人就夜一般笼了下来。
他怜她柔弱, 不急着弄她,怀中人忽岸上鱼似的扭了几下,他知道她还不曾学会如何换气,便稍稍离开, 拿指肚在她唇上轻抚了一阵,要笑不笑的:“喘不来了?”
琬宁羞得说不出话, 两只手抵在他肩头,浑身绷得比张弓还紧, 成去非低首去吻她的脖颈,又腾出只手来,摩挲着她鬓间青丝, 几下给散下来,铺了半方枕头,她的发繁密柔顺,春日里的兰蕙一样,他便连着青丝也细细吻了,不觉间悄悄滑到她小衣里头,轻一下重一下地揉着她,不几下,她那单薄的肩头便扯露在眼前,成去非俯首去吻,发觉竟是冰凉一片,她且又瑟瑟抖着,遂伏在上头低问一句:
“冷么?”
听她软软糯糯应着,成去非身上直发麻,狠狠吸允了一下,把她又箍紧几分,依然不住吻着她。琬宁慌乱如斯,情、欲上她照旧是懵懂的,就好像一只长熟的蛾子,却不知如何突破茧壳,只知道他那股**辣的气息无处不在,自己两只手跟着无处安放,人虽被他拥着,可两人丝严缝合间偏有那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她难以承受他的爱抚,怕一切又是空的,就好像当初在家中,一觉醒来,便四下零落,物是人非,只剩她一人形影相吊。
成去非一只手已往下头游移,三两下扯了她的亵裤,紧紧贴了上去,在她耳畔笑道:“怕是要你受这份良朋针砭,忍着点,想叫便叫出来。”
说着便一把捞起她翻过身来,让她跪着,却又将那细腰摁到最低,分腿翘臀,欲从后面入港,以往同韦兰丛,他便最中意这个姿势,虽许久不曾再有,却终归是本能,轻车熟路的,知道身下人哪里敏感。
琬宁心绪早乱,发觉他两只手掐紧了自己腰身,忽发出一声尖细的哽咽声,便朝前扑倒,死死攥住了枕头。成去非被她这一声激得心头微微不悦,咬牙道:“还没怎么着,你哭什么,有你哭的时候在后头,省点力气。”
不想琬宁彻底捂住了双眼,埋在枕间呜呜咽咽就此哭了起来。成去非见她好死不死地来这么一出,下头虽忍得辛苦,可到底还是不肯勉强她,便紧抿着薄唇,扳过她肩头,皱眉道:
“你这样会害死我知不知道?”
言罢颇觉无奈,重新束了衣裳,抚额静坐半晌,才把那股躁动压下去,扭头看她:“不是愿意么?”说着扯过夹被替她掩住身子,好声问道:
“是不是害怕?”
琬宁糊了满脸的泪,似是极为哀恸,成去非面上不禁有几分难堪,不知她哪里又忽然不对劲了,跟她怎么就这般难?本以为她没反对,就是应下来,半途反悔,倒显得他轻薄无行。
他满目去寻帕子,待取过来,轻轻拿掉她那仍捂在眼上的双手,替她擦了擦脸:“罢了,是我又吓到你,你害怕也是常情。”
言语上的温存并不能缓和他眼神中此刻的疏离,琬宁噙着泪,目光正对着他,他的眼里是隔岸袖手般的洞明,宽柔者突如其来的刻薄让人害怕,可严峻者偶一为之的温柔更让人无所适从,她不全然是惧怕,方才事情到了哪一步,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只觉心底忽悲辛难抑,藏了口污血般想要吐出来。
“我不是怕这个,”她哀哀戚戚咬着帕子,即便她心底不甚明了他将要对她所行之事,“我怕您待我,只是沤珠槿艳,不敢多怀……”
沤珠槿艳,岂敢多怀?
成去非心头微微一震,一时情怅。
几乎分毫不差的同一句话,多年前,自虞静斋口中而出。彼时他二人身处华宴,觥筹交错,宾客尽欢,少年子弟们日日通宵达旦议辩言道,从易老之学一直谈到当世人物,琴酒为伴品藻贤愚,不醉不休,就是这样的温软侈丽梦境中,少年人却偏要言“沤珠槿艳”,那么如今呢?乌衣巷更为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他二人皆官至高位,他自问胸怀的是社稷,是苍生黎民,又是否也作“沤珠槿艳”?
外头,敲打着窗棂的昏风暗雨,仍声声入耳,他半晌没接言,只默默把她肩头的衣裳理好,就势揽在胸前,道:“原是想到这层才哭的么?”
琬宁依偎在他怀中,愈发觉得不真实,怯怯伸出手环在他腰间,不敢落在实处,只虚虚搭在一侧。
“你这到底是姑娘家心性,说伤心便伤心。”成去非慢慢顺着她的发丝,俯首看了她一眼,“脸都哭花了,你家中姊妹性情都似你这般么?”
说罢忽觉失言,怕又勾她思亲再哭一场,便起身离榻,朝外头唤来婢子,吩咐道:“去木叶阁把给漆盒黛砚取来。”
婢子虽觉怪异不解,却忙撑伞去了。
成去非折身回来,见她正垂首系着飘带,回想方才情状,自嘲一笑,心底叹她到底是对男人一无所知,只怕她至多能想到如何同他对坐一室,读书习字,赏春观雪,大概像她阮家的那些兄长们,青衿书生,怜香惜玉,举案齐眉。
少顷,婢女已小心捧了漆盒进来,成去非接过来放在案几上,先把烟墨置于黛砚,一壁拿黛杵轻轻捣着,一壁回首望了她一眼:
“上回说替你画眉,有事耽搁了,这次补上罢。”
琬宁依旧拿帕子轻掩着面,略略抬首看过去,见他动作熟练,正从水盂中取了水慢慢磨着,心里不免疑惑,他怎么对此事如此精通呢?转念才记起,他是娶过妻的,闺房之乐,莫过于画眉者,他也是能常为妻画眉的人么?
他立在烛影里,一缕缕葳蕤亮光照在他脊背之上,琬宁呆呆看着他,仿佛想通过这一刻,能窥探他魂灵的一隅,可分明这一刻,他那执墨的手,更像是偶投寄在人间,这如此平常的人间。
等他调好眉墨,便朝她走过来,见她并不是很欢喜的神色,反倒有些想避开的苗头——她不觉往后掣了掣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