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又嘟了嘟嘴, 道:“母后当然知道, 我本来是想去看小弦子, 后来遇到了萧子绮。”
“你知道他叫萧子绮?那你知道他是什么人?”武后几乎按捺不住地要提高声音, 却因怕把太平吓得不言语, 所以仍是竭力自制。
太平道:“我当然知道呀, 他跟我说过了。”
武后转过身,先深深地吸了口气, 平复了不安的心绪,才又回过身来:“那他可跟你说……他是什么人?”
太平似乎察觉到了武后的怒意,慢慢低下头去, 小声说道:“他……就是当初萧家的人,是萧淑妃的兄弟。”
武后已经出离愤怒,面上却忍而不发,就像是烧的通红融化的铁水停了一会儿,表面上看着平平静静,甚至有些冷冷地,实则里头的温度足以在瞬间让一个人灰飞烟灭。
武后不怒反笑:“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到底是母女,太平察觉到武后的不悦:“没、没有了。”
“没有?”武后上前一步,“没有的话,你竟然为他说话?”
太平哑口无言。武后又问道:“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太平道:“没有做什么,他只是让我留在屋子里不要出去,后来,后来听说满城在找我,他……就让我离开,叫我回宫了。”
“这么说,他倒是好意,反而是我叫人满城找你小题大做了?”
“母后……”太平叫了声,有些害怕,却仍撒娇道:“我知道母后是担心我,我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武后哼道,“你想想至今为止,为着你私自出宫,已经闹出了多少事,怎么你心里还不长一寸记性?”
太平低下头,不再说话。
武后本来满腔怒火,如果面前的是别人,只怕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可毕竟太平只是个不懂世事险恶的小女孩,且是自己亲生的骨肉。武后只得将那滚滚熔岩般的怒压下,问道:“你以为母后是小题大做,可你怎么知道萧子绮的为人?你可知道昨夜在怀贞坊他做了什么?”
太平摇了摇头。武后道:“他操纵了一只猫妖,想要叫那妖物把母后生吞活剥!”
“猫……?”太平吃惊地瞪大双眼:“母后!我、我不知道……您没事么?”她急忙跑上来,拉住了武后的手。
武后叹了声,低头看着女孩儿晶莹的双眸,又道:“若不是阿弦,母后的命只怕就也要丢在怀贞坊了。”
太平猛然一震:“她?”
武后的眼前却出现阿弦血淋淋地手臂,以及母女之间那短暂却交心温馨的相处,她的口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温柔:“是,若不是她舍命相救,母后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太平愣愣地听着,却也听出了武后变化的语气。
武后敛神,重对太平道:“所以,当天官告诉我,你被他捉了去,你总该明白母后心中是何等的忧虑。你还觉着让人遍搜长安,是兴师动众小题大做吗?”
太平摇了摇头。武后眼神变化,终于握住她的手:“你老实跟我说,你跟萧子绮是怎么认得的?昨日又是如何相处的?”
太平咽了口唾沫:“我……我跟他原先是在宫外见了一面。”
太平知道武后仇视萧子绮,若再提起第一次相见是在宫中,只怕会加重萧子绮的嫌疑,让武后更为愤怒,于是撒了个谎。
“宫外?”武后皱眉,“宫外哪里?”
太平本来还想扯谎,但她出宫的次数有限,去的地方也有限,仓促中说不出完美的谎话,只好实话实说:“在太子哥哥的府里,见了一次。”
“太子?!”武后满眼震惊,“贤儿?”
太平话一出口,隐约觉着不对,但是这会儿再改口已经晚了,硬着头皮道:“是,当时他是偷偷潜入太子府的,我看他面容和蔼,不像是坏人,谈吐也有趣,所以……没有疑心他。”
“那会儿他还没有告诉你他叫萧子绮吗?”
太平又咽了口唾沫:“他说他叫无愁。”
“哈……”武后冷笑,停了停又问道:“然后呢?”
太平道:“然后他就走了,没有别的了。”
武后负手,来回踱步,片刻问道:“那昨天又是如何?”
太平道:“昨天也没什么,就像是我方才说的,他拦着我,带我去了曲池坊,我在那里过了一夜……”
武后道:“那么,武攸暨是怎么受伤了的?”
太平一顿,继而道:“阿暨觉着他是坏人,想带我离开,动手的时候……”
武后长长地叹了声,默默地看了太平片刻,说道:“好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太平眨了眨眼,终于答应了。才回身要走,武后道:“太平。”
太平回过身来,武后望着她,终于说道:“你总该知道,母后是绝不会害你的。”
等太平公主出殿,武后难以遏制心头怒火,俯身将桌上的奏折等推倒在地,听到那哗啦啦地一声响,才又停了下来。
牛公公从外进来,见状忙来收拾,又道:“娘娘怎么动这样大肝火,公主幸而无事,昨晚上又化险为夷,本该高兴才是。”
“无事?”武后喃喃自语,哼了声:“我就怕这样的无事。”
牛公公不解,武后回到桌后,慢慢坐了,她举手按着额头,武后并不是蠢人,她当然明白,以萧子绮那诡诈性情,绝不会无缘无故把太平“请”去好端端地留了一夜,他一定对太平做了什么,而太平这反常的应答,也印证了她的猜疑。
只是他到底对太平做了什么?偏偏无从知晓。
跟随太平的宫女语焉不详,在刑责之中竟然身死,武攸暨本是个极精灵的,偏受了伤被隔离开来,更加无法供述。
想到昨夜梦中所见那人,以及那句“你的亲生骨肉也背叛你”的话,武后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她心里隐隐明白,昨夜自己是真的命悬一线,如果不是阿弦及时赶到,也许那梦,就会变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