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靠墙是并排的两个漆红的描金山水黄花梨书架,上头只搁了十几本书,却是盛睡鹤此行带来的了——当年盛兰辞致仕归乡时,是把书都带走了的——今日搬家仓促,事情太多忙不过来,盛睡鹤带来的书虽然不少,也只能把正在看的先放上来了。
这会兄妹俩对坐在描金镶云母镂雕山水锦榻上,面前是一张黄花梨嵌珐琅荷花纹小几,因为屋子里没热水,绿锦拿着茶具去外头才沏成茶。
她回到书房,才把五瓣葵口金银团花圈足秘色茶碗搁到兄妹俩跟前,盛睡鹤就摆手:“好了,你退下吧!等下没事儿别来打扰!”
这要是平时,绿锦还会觉得,都这么大的兄妹了,三更半夜的,单独在屋子里是不是不太好?
但今日盛惟乔入宫觐见太后时,她虽然没资格一路跟进暖阁里去,却也是在暖阁外候着的,自然看到了南氏出门时那铁青的脸色,再加上方才侯府里徐采葵的逐客令,以及一行人匆匆忙忙的搬家,晓得出了大事,所谓事急从权,这会自然不会啰嗦,福了福也就告退了。
她才出去,盛惟乔顿时眼泪就下来了,泣不成声道:“哥哥,我可能要害你在春闱里落榜了!”
女孩儿今日已经哭过好几次了,之前才被徐采葵驱逐时,是从大门口一路哭到后院祭红榭;后来离开宁威侯府时,发现盛惟妩在熄了炭盆的马车里待久了冻到,因为担心妹妹又一路哭到宅子这儿。
这会一双本来清凌凌的杏子眼,又红又肿,瞧着十分可怜。
盛睡鹤看的心疼,对徐家越发怀恨在心,忙柔声安慰道:“落榜就落榜,大不了不考了——反正回了南风郡咱们也是势家子弟,又不是中不了进士就没饭吃!真没饭吃,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还可以重操旧业去抢劫嘛!总之苦不了你我的。再说我虽然还没听你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只听太后同你定了七日之约,显然还是给了你机会的,事情究竟没到绝望的时候,可快点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你要是考不上,哪里那么简单?!”盛惟乔看他毫不介意的模样,心头却是越发酸楚了,暗道,“且不说我那姨母,正心心念念的要替我们母女铲除你,就说我娘现在又有了身孕,若生下来的是个妹妹也还罢了!如果是弟弟,你说你往后在盛家的处境该多尴尬?!”
最要命的是,“你到盛家给我做哥哥,玳瑁岛之所以肯放行,图的就是让你有个清白出身参加科举,中榜之后招安他们,免得他们被不熟悉的官员骗上岸后跟脚送上刑场或者北疆做炮灰——如果你落榜了,区区一个举人,哪里来的资格办这样的大事?纵然办成了,玳瑁岛那些人上了岸之后也轮不着你做主!届时他们不满,揭发起来,你还能有好下场吗?”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次害盛睡鹤害的不轻,眼泪簌簌,却是怎么都止不住了。
盛睡鹤温言细语哄了大半晌,见她还是哭个不停,只觉得心力交瘁:“祖宗!跟你说了你未必当真害到了我,就算害到了,我都不急,你急个什么?!你倒是先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啊!不然我怎么分析利害怎么知道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看盛惟乔听了这话仍旧哭的停不下来,就拍几而起,咬牙切齿的,说,“算了,你慢慢哭,我带两个人,趁夜去将徐采葵那贱婢弄死,提她头颅来给你出气!”
第一百十四章 整个心里都是暖融融的
“……”盛惟乔闻言大惊,果然一下子住了哭声,愕然道,“你别乱来!”
“那你不许再哭!”盛睡鹤跟她讲条件,“不然我现在就去弄死徐采葵——她住的粉彩斋,我今儿个陪你去祭红榭收拾东西的时候观察过位置,绝对不会摸错地方!”
“三更半夜的,你摸进人家闺阁里去,成何体统!”盛惟乔虽然知道他海匪出身,却从没亲眼见过他屠戮四方的杀伐模样,真正看到他杀人也就是韩少主那次。
不过盛惟乔对那韩少主恨之入骨,甚至亲自斩下了此人头颅,那么她当然不会觉得当时射死韩少主主仆的盛睡鹤有多可怕了,觉得他此举深得己心还差不多。
此外看到的盛睡鹤,大抵都是他示于众人的盛家大公子,而不是在海上凶名可止小儿夜啼的“鸦屠”,就算私下里盛睡鹤没少干离经叛道的事儿,到底不失底线。
所以盛惟乔根本不觉得他当真会去杀了徐采葵——如果盛睡鹤说去打徐采葵一顿她倒还有可能相信,因为这人确实是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情的——只道他是想吓唬自己别哭。
正好她也哭的有点累了,情绪平静了不少,此刻就边擦着眼角,边啐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了,传了出去,别人还道你是个登徒子!”
话才出口,忽然想到,这人往日可没少干夜半翻墙潜入闺阁的事情……所以不用别人误会,他根本就是个登徒子好吗?!
“等等,他不知道我知道他不是我哥哥了啊,所以也许他只是以为兄妹闹着玩?”盛惟乔脸色一僵,鉴于她现在自觉非常对不起盛睡鹤,就下意识的给他找理由,“嗯,虽然这个闹着玩很没分寸,不过谁叫他是玳瑁岛出来的呢?匪窝么,能教人什么好的?”
这么想着,她定了定神,继续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