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便是硬着头皮也得应下来,不然她几辈子的脸面就要丢了。咬咬牙, 到底还是抬手抓过笔, 在文书上签了名字,宁珊又让贾政夫妇和贾琏夫妇也一并签了,以他们三代当家人的名义来证明将来这些东西便是迎春的体己之物了。
王夫人不肯签,她当初放印子钱就是坏在签了自己名字上了,现在说什么也不肯抓笔。“女子无才才是德,我并不识字,不会写。”
顺天府尹很通情达理,道:“二老爷代写也是可以的。”夫妻一体么, 这个不识字还有那一个,除非那一个也说不识字。
贾政也不愿意写,他本能的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十分奇怪。可别小瞧了他的只觉,幼年的时候,他就是靠一种敏锐来判断贾代善的心情,以此决定适不适合告贾赦的状,以及应该添油加醋多少才更能激发贾代善的蓬勃怒气。
他也是靠着这一手博得史太君的全心疼爱的,如今他孙子都有了,还能被亲娘当成眼珠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便是贾赦要跟他怼,都有史太君冲锋在前,这着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也不为过,虽然看上去,这种天赋并不能在官场上为他稳步提升。但在府中,至少比贾赦在金石古玩上的天赋有积极作用得多了。
史太君依然发觉自己似乎落入圈套了,却搞不清这样做对宁小子有什么好处?因为一早统计了他送过来的财物,也是足足的三十万两,难不成他还真打算给二丫头那个庶女置办六十万两的嫁妆?别说笑了,想当初,她的敏儿贵为国公嫡女,也才陪嫁了五十万两而已。二丫头是金子做的不成?怎么值得起这笔嫁妆?
然而有三个位高权重,且刚刚好有资格插手此时的大人物坐在厅中,他们想私下交流都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磨蹭一会儿是一会儿。
宁珊耐心很好,趁贾史氏、贾王氏婆媳俩在屏风后边交换眼神思维,慢悠悠的跟吏部尚书聊起了几年的官员考核状况。听说有好几个已经连续三年被评为下等了,再这么下去,该罢官回家了。不知道空出来的位置是给翰林院里准备散馆考试的庶吉士呢,还是会复起被罢过官的旧臣子。
贾政听得眼睛发亮,恨不得下一刻就有人提起帮他官复原职。不由得道:“宁···珊儿,”宁珊打了一个哆嗦,这称呼太惊悚了,他爹都不常怎么叫他。
然而政老爷在大事面前是很能弯得下腰,撑得起笑的:“珊儿,你同二叔说说,都有哪些官员不称职?可不能让他们耽误了朝政,这世上可有的是人等着为皇上效力,为民谋利,报效国家的。”眼珠子亮的,就差发光了,紧紧黏在宁珊脸上,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宁珊忍着一身鸡皮疙瘩,义正词严道:“本侯一向公正严明,且这是吏部的事情,与我户部不相干,贾二老爷别枉费心机来同本侯套近乎。”
贾政在复职面前可以无视羞辱,宁珊不能套近乎,贾赦总还是他大哥:“兄长也知道此事?还请同小弟说道一二。小弟满腔抱负,只盼有朝一日,遇得伯乐,好将这一身文武艺,报效帝王家。”
贾赦毫不客气喷回去:“就你还一身文武艺?写的了策论,爬的上战马吗?我记得老二你一项鄙视骑射,说是粗鄙武夫的把戏,有辱斯文,连马都不怎么会骑吧。”
吏部尚书和刑部郎中都听说过京中荣国府大房和二房公开不合的传闻,但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这兄弟互怼精彩的,真想捧着茶水嗑着瓜子听上一下午。
史太君似乎在同王夫人激烈磋商中,没能注意到外面发生的口角,以及心爱的小儿子正在被凶残的大儿子口沫横飞的侮辱中。
贾琏一早就拎着笔,乖乖的写上自己和媳妇凤姐儿两人的大名,虽然不知道大哥打算做什么,但是他是听话的好弟弟,不跟假模假式的政老二学。听大哥的话,走光明大道。跟着政老二,只能落魄如狗。
王熙凤也在屏风后坐着,并不知道贾琏干脆利落的就把她给卖了,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将东大院里堆积如山的财物不动声色的侵占掉一部分,而且要不能被人察觉。
煽风点火是看热闹的最省力方式,吏部尚书深谙此道,言语中一句一个圈套把贾政活活拖了进去:“贾二老爷有没有报过之才本官虽然并不是很清楚,但眼下连齐家只能都没有,这未免···”
贾政火急火燎的辩白:“如何不能齐家?这一应家事俱是下官调配的,兄长随长子外住享福,二侄子又年轻不谙世事,时不时便需要下官相助。”
宁珊拆台道:“连你夫人都不肯听你的,乖乖签字,还说什么帮助我二弟?我二弟再无能,也管得住自家婆娘。喏,你瞧,现在可有三个签名了。”
贾政一把抓过纸笔,一挥而就,把自己和王夫人两个写在贾琏和王熙凤之前。写完,将纸笔一拍,凛然道:“后宫尚有不得干政之说,下官家里,也自是本人做主的。愚蠢妇人之见,不提也罢。”
拿着五个签名的文书,宁珊细细验看了一番,嘴角一挑,命令道:“抬回府去。”
王夫人大怒,几乎从屏风后冲出来:“这是什么道理?你要侵占了我荣国府的财物?诸位大人,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贾政也是一脸惶急,就差去扯顺天府尹的袖子:“大人你快看,他便是这般仗势欺人,又欺骗我的老母亲···”
贾赦一口打断贾政的废话:“我儿不是抬了相应的财物放在东大院么?那些归你们入库看守,这一半便有我珊儿代替掌管,这不正是符合你们要的公平公正么?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不独人之亲而亲,不独己之子而子,早早的就替我操心起我闺女来了。我谢谢你,诚心的。来吧,这就把我儿从宁家抬过来的东西入库,再把府中点出来的东西抬走,大家都快着些,早点儿办好了,还要请三位大人吃酒呢。老二,到时候你也来啊,跟大人们好好聊聊,多学点墨水在肚子里,也不枉你好读书的清名了。”
贾政急的跳脚,却不敢在吏部尚书、顺天府尹和刑部郎中面前反悔抱屈。贾史氏、贾王氏和王熙凤碍于身份,不能出面。王熙凤倒了罢了,横竖她没得利却也没失财。但贾史氏、贾王氏婆媳可觉得自己亏大了。
虽然无法理解,三十万两换三十万两的吃亏之处在哪里,但是贾史氏和贾王氏明显的心疼肉疼的语气语调却很能取悦贾赦。在三位大人面前,贾赦固然不能直怼贾史氏,但同样的,贾史氏也不能再拍着桌子威胁要回金陵。两人的得意技都被封杀,但贾赦对贾政的攻击模式却能全开,而且不必留任何情面。因为他和吏部侍郎、刑部郎中是好!朋!!友!!!
荣国府三口人眼睁睁的看着宁家亲兵将价值三十万两之物浩浩荡荡抬出府去,这三十万换三十万,玩的叫什么?二丫头凭什么值得他们拿出三十万两来?可恨,明知道宁家那个死崽子不怀好意,却硬是没能提防得住,而且这一笔财物,还是过了顺天府的眼,登记入档案之中了。便是她们拿去了摆在园子里,将来娘娘省亲完也得再收起来,不然就是明明白白的贪墨,是罪证,是她们再也承受不起的打击了。
史太君一口老血喷出,两眼一翻白,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软软滑到在地。
贾王氏没空去理会别人两眼发直,目光呆滞,一双手却掐的死紧,将一条上等贡缎的手绢子生生扯开了半掌宽的缝子。看这力道就能想象,她若是有机会扑上去掐宁珊和贾赦的脖子,分分钟就能收割两颗“侯”头。
宁珊战斗力虽强,却是在战场上纵横捭阖,倒是少有近身搏击,贾赦更是四体不勤,他们应该由衷感谢制定下男女授受不亲这条法则的先人,要不今天,说不定就要面临生死危机了。
三个时辰之后,身在宁府中的迎春却被堆了她一院子的金银珠宝、首饰衣料愁的没辙没辙的,她那小库房里早就堆满了林妹妹的家底儿了,这又来了一批不晓得是谁家的东西,可让她往哪里收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说清楚了没有,贾家打的主意是让宁家给迎春出嫁妆,但交给他们保管,便能趁机用到省亲别院里了。
而宁珊将计就计,要求一家出一半,交换保管,所以贾家得到多少,就出血多少,等于一换一了。
先前园子里没东西可摆是因为史太君不舍得开公库,因为她要留着给宝玉,现在不得不开了,拿出来的东西只换回了等价之物,其实这本来属于不赔不赚,然而这在他们家自私利己的角度来说就是吃了大亏了。
第63章 省亲日定
等迎春姑娘目瞪口呆的消化掉那三十万两都是她的东西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听说荣国府那里到底还是忍气吞声开了公库, 拿出老物件布置了园子。
再不收拾好, 省亲的截止日期就要过了。
史太君被一次次气了一年, 又一次性气了个狠的, 这回彻底躺下了。布置园子便成了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个的工作。两个王家出身的女人一般的贪婪胆大,一边往园子里摆, 一边往腰包里装。王夫人当然想防着王熙凤, 可奈何王熙凤接替她掌家以后很是培养了一批心腹, 又有东府尤氏打着族长夫人的名义偏帮于她,贾珍也是三不五时的顺着会芳园旧址往园子里逛逛, 话里话外说自家出了多大片地,应该付给他们多少银子之类的,让王夫人忙的心力憔悴,对王熙凤的防范也大大减弱。倒是让她轻轻松松发了三五万的浮财, 当然,王夫人自己也没忘了贪墨许多来填补她那被贾赦抄了大半的私房。
这一回, 荣国府的公库是真的要空了。原本她们寅吃卯粮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公库里还有东西, 现在可是眼睁睁的见底儿了。那些史太君计划了多年要留给贾宝玉的东西大部分摆进了园子,少部分则进了他妈的口袋,不过料想,日后还是会给他的,倒也作罢了。
当然,宁珊抬过来号称是迎春嫁妆的三十万两是最先被用掉的,横竖这笔钱也是等价换回来的,他们爱用就用了吧, 今后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一旦再敢动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这就是一个现成的把柄。顺天府尹和吏部尚书一起作证的份量,足够贾政徒刑三千里了,他们宫里那位娘娘更加别想再爬高。
以迎春侯爷庶女的身份,得了三十万两嫁妆在京中也算是高的了,宁珊又命人收拾出了一个库房,把东西锁进去,丢给迎春自己管理。迎春战战兢兢不敢接,被宁珊一串钥匙扔到怀里:“爱要不要,反正是你的东西了,乐意扔了撇了,还是送了花了都随你意。”
贾赦十分眼馋,问闺女道:“真不敢收着就给爹帮你看着。”给宁珊一肘子拐在腰上,龇牙咧嘴的喊疼,不敢再要了。
邢夫人也是两眼放光的,她这辈子都没见过三十万两啊,就这么给了一个黄毛丫头,可真是“暴殄天物”了。便是贾琏,也心疼肉疼的什么似的,他如今继承了诺大的荣国府,手头却连三千里私房都不衬,一个没及笄的毛丫头却手握重金,这可真是见了鬼了。他怎么就没生为女儿身呢?大哥可真是偏心的没边儿了。
宁珊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偏心了。这笔钱明明就是荣国府欠大房的,只不过是以迎春嫁妆的名义要出来罢了,而他那些东西也不是白给的,那是为了将来没事儿干了再坑贾家二房一回的伏笔罢了。怎么一个个的都红着眼睛面对他,仿佛受到多大伤害似的小媳妇儿看着负心的相公似的,看的他眼睛疼。
这回闹腾的太大,迎春在宁家的地位便隐瞒不住了,只是园子已经布置好,祈求省亲的折子也递了上去,在最重要的大事没办完之前,谁都不想再出状况,只好忍着,内心里只把迎春痛骂千万遍。
宫里那位专注后妃娘家库房的皇上也得了消息,知道宁侯府里的小姐将来能有六十万两的陪嫁,眼珠子也红了。他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开府银子才不过三十万两。这姑娘必须进宫,这笔钱必须得带过来,决不能便宜了别人。
跟皇上如出一辙贪财的还有他的儿子们,迎春这姑娘生的美貌不说,嫁妆又极其丰厚,父兄还都有爵位,长兄更是曾掌边军二十万的大将,这么好的助力,不娶了简直对不起自己。一时间,往后宫自己母妃那里跑动,企图把迎春给定下来的皇子各个都成了皇上的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