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被魏颐那厮拉住了喝酒,叫他一起过来,非是不肯,要留在后院看荷花。所以我才来迟了,周大人莫要见怪才是!”两人寒暄着,这位男子就说:“我听说周大人的侄儿,大理寺丞赵大人也一起来了?”
赵长宁方才一直站着,上前一步拱手,也恭贺了他新婚,叫人把自己准备的礼送上去。于是她便感觉到这位侯爷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几个转。
不管是真是假,流言里这位赵大人总是章若瑾仰慕过的,既然是情敌,就该好生看看。
乔伯山一打量,却见是个清雅极了的人,玉雕的侧脸,水色的嘴唇。倒是无法让人生出讨厌之心。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笑着把手搭上赵长宁的肩:“百闻不如一见,赵大人,久仰了!”
“侯爷客气。”赵长宁不动声色地微笑。只是这厮刚搭上她的肩膀,突然用力一握,简直就是捏碎骨头的力度,赵长宁脸色微变,牙齿一咬。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突然通传:“皇上驾到,跪接御驾。”
侯爷成亲,皇上竟然也过来了!
乔伯山收回手,果然是个书生,这把骨头太细了点不过。不过皇上来了,他还得立刻去迎接才是,
他走在前面出了大堂,众官跟在他身后跪了一地,等着迎接皇上。长宁跪在后面,只能看到乌泱泱的一片脑袋。
皇上出行的仪仗很麻烦,御马开道,前后三百名御林军保护,大内侍卫随行护卫,三架马拉车,华盖、香炉,奏大乐,气势恢宏。等身着暗色衮冕服的朱明炽自车上下来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如浪潮一般淹没而来,长宁抬头,只看到这个人的步履从前面走过。
朱明炽进了堂内,才有个太监出来宣旨:“——平身!”
赵长宁随七叔再进堂,朱明炽正和乔伯山说话。看到两人进来,朱明炽目光先从赵长宁身上滑过,落在了周承礼身上。“周爱卿倒也过来了。”
周承礼有意想引荐赵长宁,就笑道:“微臣带侄儿长宁过来观礼。”
两人说了会儿话,听得出是多年的旧相识,言谈甚欢。朱明炽因身份尊贵,外头大内侍卫戒严,除当朝大臣外无人能入。赵长宁觉得颇没意思,就从大堂内再出来了,她一个人坐在外面的凉亭里喝酒,不觉就是夜幕低垂,左肩还隐隐作痛。
赵长宁耳朵一动,突然听到了旁边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那位独自喝酒的就是赵大人吧……”
“长得的确是俊!怪不得你巴巴拉我来看。”
“他怎么不喝了?”
“要不让丫头送些下酒菜过去,独喝酒怕他伤胃……”
赵长宁缓缓抬头,就看到花丛那处聚了一群少女,穿绸戴金,娇媚可人,应该也是勋贵家的女孩子。正轻声说话,看她抬头看过去,个个都红着脸连忙躲到花丛后。
赵长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正好这时候亲迎的队伍回来了,敲锣打鼓的,这些女孩子便都离开了。她也放下酒杯,慢慢踱步到前院观礼。
跨火盆,跨马鞍,新娘子被扶着入了大堂,赵长宁背手远远站着,看到那道窈窕的身影,入了堂与高大的新郎站在了一起。
红烛,拜天地君亲师牌位,酒席的喧哗远远传来。
一个女子的一生,就这么被定了。没有什么所爱,所求。
赵长宁看到这里就想离开了,转身隐入了人群之中。
才从后院喝酒回来的魏颐正一边喝酒一边观礼,本来是笑着灌酒的。但当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之后,惊鸿一瞥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喝酒的动作也停住了,非常惊讶。
但是定睛一看的时候,却什么也看不到了。他什么都来不及说,立刻把酒壶塞给身边的丫头朝这边走过来。
观礼的人太多了,魏颐拨开人群找,但刚才那个熟悉的人却不见踪影。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又不见了!
是他思念成疾,所以看错了不成?
魏颐表情变得难看,重重地一拳砸树,树叶纷纷掉落。他似乎又想起什么,立刻叫下属过来:“给我带兵马司的人过来,把这时雍坊的过道堵上,看到长得好看的,不论男女都拦下来,等我过去查证才能放。就说是皇上出行,临时戒严了,快去!”
下属的表情有些难看:“大人,这……咱平日调配也无所谓,只是今日侯爷大婚……”
魏颐踢了他一脚:“老子叫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下属才连忙领命退下。
赵长宁走出侯府,本来想上自己的马车走的。不过她刚出门就知道不必了,夜幕低垂,陈昭站在门口看着她。
许久后他道:“皇上有令,赵大人上马车吧。”
陈昭并不喜欢她,赵长宁甚至觉得他想杀自己。他不过是不屑而已。
朱明炽又召见她做什么?而且还是深夜。赵长宁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她上了马车,马车呀呀地走在路上,夜里一片寂静。不过一会儿马车就停了,外面传来陈昭的声音:“皇上,人带到了。”
随后她又听到了朱明炽的声音:“不必下来。”
帘子被撩开,有个人进来了,带着夏夜的热,还有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因为异常的高大,顿时就让马车显得拥挤、促狭。
第69章
时雍坊自正阳门而出后, 便是大名鼎鼎的南市。
这里是商阜的的聚集之地, 沿着西河的琉璃厂外满是摊贩, 因前面就是水光寺,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办庙会,此时还正逢庙会开场,更加的热闹。游人如织, 街上卖兔儿灯的、青狮灯的、莲花灯的到处都是。还有卖糖粘的、各色果脯的、瓜子炒货的。因为是夏天, 还有卖冰食的,小碗盛着一盏碎冰, 加甜脆的菱角和甜软的红豆, 浇一小勺的甘蔗汁, 味道极美。
长宁小的时候上私塾, 偶尔跟着同窗到这里玩,因此记得格外清楚。
朱明炽带她到这里来干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瞧了他一眼。
马车里没有蜡烛, 仅靠着外面投入的朦胧灯光映照着他坚毅的侧脸。他穿了件常服, 似乎在闭眼打盹, 或者是在沉思, 他的皮肤是麦色的,睫毛也是又浓又短,可能原来常年在边疆烈日整天晒着, 大概是那些关在宅门里读书的士子永远没有的。
此人才通过宫变得到了皇权,九五至尊。他便不怕这样微服私访, 有人从旁边窜出来行刺么?赵长宁回过头,耳边是游人熙熙攘攘的声音, 身边是朱明炽的呼吸声,心情倒是宁静了许多。
朱明炽却是睁开了眼睛,问道:“方才瞧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