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浅听的有些愣神,这一架是故意打的?莲生责怪大哥没护住自己,自己死遁的事,大哥没告诉莲生?那他还打算告诉莲生吗?二哥呢?那天她走的匆忙,好多事没问也没说清楚……
莲生……真以为自己烧死了?
“咱们府上,我是说姑娘和姑爷府上,从来没敢寻人打听过事,想来想去,我就去寻了松绿。”
余七小心的看着李思浅的脸色,见李思浅微微颌首,松了口气接着道:“姑娘也知道,松绿聪明得很,我没敢多问,进去上了柱香,就问姑爷怎么样了,丧事办的怎么样。松绿说,姑爷从回到府里,就跪坐在灵前,不吃不喝不动,也不睡觉,只跪了两天一夜,到天黑的时候,有个说是南边来的袁先生去寻姑爷,关着门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姑爷出来就让人送汤水菜饭,吃了饭就蜷在灵前睡着了,从那以后,饭食起居都好。”
南边来的袁先生,是广川王身边的人?还是莲生从前的旧部?不过巧了,就算是自己真死了,莲生又能怎样?不过难过一阵子,日子总还要接着过下去,总还要过的五彩缤纷。又能怎么样呢?就算他死了,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头一天到咱们府上祭灵的不多,常山王府就不说了,高王爷哭死过去好几回,姚家也到了,姚二爷到的最早,哭的厉害,也不枉姑娘从前拿他当亲弟弟看,王相公亲自去祭了一趟,林府也去了,宁海侯府是隔天顾太监上了祭才去的。”
余七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李思浅,“第二天上午,顾太监就过府祭祀,之后祭祀的人就多了,有……”
“不用细说了。”李思浅止住余七,“玉姐儿怎么样了?”
“大娘子,”余七脸上闪过层忿恨,“我特意问了松绿,松绿说,一听说姑娘没了,她想一头碰死跟姑娘去了的心都有,无论如何没法再在大娘子身边侍候,就寻了乔嬷嬷,乔嬷嬷一听她说就准了,除了松绿,姑娘后头遣到大娘子院子里的人,乔嬷嬷放了话,不想侍候的都回去另行安置,姑爷一回府,大娘子就迎上去哭,被姑爷打了,后来,安顿好灵位,成服的时候,姑爷说,大娘子已经跟姑娘义绝,不用给姑娘着孝,姑爷还说,他和姑娘夫妻一体,大娘子义绝于姑娘,就是义绝于他,松绿还说,姑爷说了,以后大娘子的事不必禀他,由大娘子自便。”
李思浅嘴角露出丝似有似无的讥笑,玉姐儿那样好歹不分、人情世故半分不懂的人,他不管了?不管她怎么活?他能狠得下心看着大哥这唯一的骨血活不下去?这是句气话罢了……算了,她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想这样的闲人、这样的闲事做什么?
“头七那天,大爷、二爷,还有高王爷都去了,几位爷先是跟姑爷关着门说话,后来就听到高王爷嚷嚷的厉害,高王爷象是气极了,踹开门走的,把门都踹裂了。”
李思浅皱起了眉头,头七还魂,这天吵起来了,为什么?什么事把小高气成这样?在莲生面前踹裂了门,那是真气极了,小高性子直,会是什么事呢?
“朝里……一直没听到有什么事儿。”余七的声音低而忿忿,李思浅知道他这句‘没什么事儿’,说的是她受冤又被人害死这件事,没人提、也没什么说法,如水落河中,转眼就能无影无踪。
“还有件事,”余七有几分迟疑,“不知道跟姑娘的事有没有什么关联,林府大娘子,叫林明玉的,昨儿去云隐山随喜,回去的路上,竟然遇到歹徒,被掳到半山,被人追到救回时,衣服被撕的稀烂,大约是被人污了清白了。”
“歹人呢?”李思浅两根眉毛一起挑起,忙追了一句,余七摇了摇头:“我今天早上从京城出来前,还没听说捉到歹徒的信儿,昨天晚上,衙门的黄捕头还发愁,说要找这歹人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分别。”
李思浅眉毛落下又蹙起,这是谁干的?小高?二哥?莲生?小高心眼少心地厚道,想不出这样阴损的法子,再说,林大娘子在这件事中到底是主谋、从犯还是顺水推舟,小高不一定清楚,不大会先拿林大娘子开刀。
是二哥?还是莲生?李思浅想的出神。
“姑娘,韩府里还有件事,姑娘也知道,韩府从前一直没有正经主子,也就是几个管事、婆子各个府里走动送送节礼、走走人情,我就渗了几个自己人进去,原是想着以后能有机会到别的府里侍候什么的,没想到赶上这事,那府里一个在正院管灯烛的洪婆子说,从韩家六娘子死了那天起,她进进出出,就没见韩四爷跟简夫人说过话,洪婆子还说,有两回她看到夫人跟四爷说话,四爷梗着脖子只当没听见。”
“韩四一直守在六娘子灵前?”李思浅敏感的问了句,余七忙点头,“说是韩四爷难过极了,一直守在六娘灵前,几乎哭死过去。”
李思浅眼睛微眯又松开,韩六娘落马这事,要说简夫人不知道,她是说什么也不信的,说不定这简夫人就是主谋,只是不知道她所图何事,或者是瑞宁公主授意?是官家的意思?
韩四这般态度,那就是不满意母亲的做法?
“你再去寻松绿,打听清楚玉姐儿那天指认我,是不是受了谁的唆使,还有,出事前半个月,玉姐儿都去过哪里,见过谁,打听的越清楚越好。”李思浅想了想吩咐道。
余七声音里透着兴奋又硬要压下去,猛一垂头干脆应诺:“是!姑娘!”
一句应了,余七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李思浅,“咱们不能白让人欺负了,姑娘只管吩咐,就算天王老子,咱们也要把他打个满脸开花,连本带利全数讨回来!”
李思浅一脸苦笑看着他,她如今假死在外,又要顾忌大哥的态度,这一回受的这欺负,怕是只能和血吞下了。
京城端木府,白茫茫中透着沉沉的暮气,园子深处那处房舍精致、花木扶疏的院子里,玉姐儿裹着厚厚的狐裘,缩在炕上一角,望着渐渐暗沉下来的窗外,心里的恐惧一点点升起。
“来人!快来人!”窗外的亮光好象一眨眼就落没了,玉姐儿把自己缩成一团,声音尖利刺耳。
“把灯点上!”两个小丫头跑进来,玉姐儿厉声吩咐,小丫头冲她横了个白眼,磨磨蹭蹭一边点灯一边嘀咕,“一个人当十个人用!牛马也没有这么累的!早晚得把人累死了!”
见玉姐儿只顾咬着手指盯着灯烛发呆,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牢骚,小丫头将手里的灯台重重的砸到炕几上,直瞪着玉姐儿道:“大娘子!这院子人都快走光了!就剩我们几个可侍候不了大娘子,大娘子再不找乔嬷嬷要人,反正我是要累死了!”
“大娘子天天跟个活死人一样蜷在这炕上也不是个事儿。”另一个小丫头见玉姐儿仿佛没听到一般,走过来推了推玉姐儿,“我跟大娘子说过好几回了,从前有夫人理家,府里没谁敢怠慢,如今夫人没了,又是大娘子害死的,这府里可没人再替大娘子操心,大娘子得自己操心这院里的事了,你看看,今天的夜点心到现在也没送过来,还有炭,这天虽说不算太冷,可大娘子一向身子弱,再说昨天夜里下了半夜的雨,又潮的厉害,这屋里熏炉肯定不能断……”
“我让你去靖海王府,让三婶接我回去,你去了没有?”玉姐儿被小丫头烦的简直想尖叫,小丫头横着她,“前儿不就跟大娘子禀过了,三太太说靖海王府的事她做不得主,大娘子要想到王府去住,得问了王爷才行,三太太还说了,她如今身子重,实在顾不了大娘子,王爷就在前头正堂呢,大娘子要问王爷就自己去问。”
第348章 拿什么报仇
玉姐儿神情愣怔,这才突然恍悟过来,这些天,她打发人去过靖海王府,去宫里寻过瑞宁公主,去林府寻过林姨,去宁海侯府寻过林家二姨,甚至去韩府寻过贾姨……没有人帮她,没有人来接她过去……
一定是二叔,他不让她们接她……二叔最疼她,阿娘说过,二叔最疼她……玉姐儿刚刚有几分清醒的脑子又是一片混乱混沌。
“玉儿,咱们都被人家骗了……”恍恍惚惚中,玉姐儿看到韩六娘站在炕前,一脸灿烂笑容,“她们骗了你,也骗了我,咱们俩都是傻子呢!”
“六姨,你好了?你又来了?”玉姐儿只觉得头痛欲裂,六姨怎么又来了?不对不对!六姨不是死了么?一滩血……
眼前的韩六娘头上缓缓渗出血,越渗越多,流过那张笑容灿烂的脸,“玉儿,咱们被人家骗了噢……”
“不是我!你走!六姨……不是我……你走啊……”玉姐儿抱着头,尖叫痛哭,两个小丫头紧紧靠在一起,惊恐而又厌恶的看着玉姐儿,不约而同转身就跑。
穿过大半个府邸的前院,白渗渗的灯笼中透着暖暖的烛光,端木莲生一身素白,乌黑的头发散在身后,负手立在堂后,透过稀薄的麻纱帘,怔怔忡忡的看着那具黑沉沉的棺木。
莲生身后,黑山和白水垂手侍立。
“南边还没有动静?”端木莲生头也不回的问道,白水上前半步,小心答话:“回爷,还没收到信儿。”
端木莲生的脸色更加阴沉,白水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解释又没说出口,从飞鸽传令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天,雲娘就算收到传令立刻就能说动南周君臣,南周朝廷旨意传到厉大将军手里,厉大将军再有动作,这也不是二十天能来得及的,自从起了这灵堂,爷就有些不怎么正常。
端木莲生慢慢踱进灵堂,抬手按在黑沉的棺木上,抚着棺木,围着棺床一步步往前挪,连转了两三圈,端木莲生站住,神情怔忡的看着棺木前的魂幡,浅浅说过,人是有魂灵的,他从前不怎么相信,可现在,他比任何人都深信人是有魂灵的,人若有魂灵,浅浅一定就在某个地方看着他。
端木莲生伸手出,动了动魂幡,他只是看不到她而已,她还在,就在这里,在自己身边。
浅浅死了,烧成那样,也许是死后才着的火,他宁愿相信是死后着的火,若是活活烧成那样……端木莲生一颗心抽成一团,痛的不能自抑,浅浅死前,要痛苦成什么样?
他们害了她!他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