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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僧 第43节(2 / 2)

月贞察觉异动,远远抬眼窥他,“你忙着赶我?”

他笑着望过来,语气不免有些急躁,“没有。你别乱想。”

月贞扭过头去暗笑,等他脚步越走越快,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她便捉裙起身走过去,“你怎么了?”

了疾一回身,撞上她的面孔,呼吸愈发乱起来。他遥遥头,向窗户上瞥一眼,“雪怎么还没小。”

那纱窗上嵌着一轮被云翳遮蔽的月亮,从乌黑的云层里透出一圈灰的光,是月亮焚.身的灰烬,落点火星上去,又复燃了。

月贞发着恰如其分的娇.滴.滴的声音,嗔他一眼,“还说不是急着赶我走,你瞧,是天要留客呢。”

了疾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吞咽了两下,不能解渴,他又把嘴唇抿一抿,“我没有赶你的意思。”

“我知道,同你说笑嚜。”月贞咬着唇低婉一笑,情态比头先还妩媚几分。因为带着肆意报复的意思,愈发放出手段来,抬起手背去碰他的额头,“你是不是病了?额上好烫,脸上也发红。”

他闭了下眼睛,在触.碰里感到温凉解渴,要退开也不那么坚决,只是身形晃动了两下。

月贞继而把脸偏在他胸膛里,贴着耳朵听,仰起得意的眼扇一扇,“哎呀,心跳得也好快。”

扇出一丝狡黠,令了疾恍然大悟了,“你给我吃了什么?”

“药啊,从巧大奶奶那里偷来的,她说是给男人吃的。吃了这药,凭你是神,是佛,也得乱了方寸。你觉得怎么样?”月贞直起身,两臂圈住他的腰晃一晃,状若撒娇。

面上的笑意尽管得意娇媚得没廉耻,心里却是无限的寥落与惭愧。寥落的是,他的感情不能斗得过他的理智,但这药可以。惭愧也是为这药。

了疾掰开她的胳膊,落到榻上,将拳头握在炕桌上低着头匀气,怎么匀也匀不平。他心里不是不责怪她,可抬起眼来,又不忍责怪,只咬着牙说:“你快走。”

“我偏不。你明明想要我,你不敢,你是个孬种。”月贞轻蔑地笑着,高高在上地与他对峙,好像是看不起他,其实也很看不起自己。

倏而一转,她蹲下去,把脸伏在他腿上哭起来。因为怨恨,她把一切问题都归咎给他,“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你为什么要来管我?我娘哥哥嫂子都不管我,你来多管什么闲事?李家那么些人口都不管,你偏来管!你不来多事,我就不会喜欢你了,我不就不会喜欢你了么!”

她哭得伤心,呜呜咽咽的,把了疾的肠子也攥紧了。尽管看不见她的脸,他也能想象,必定是被眼泪割得寸寸断裂。她擅于用无知无畏来遮掩她的惊惶怯懦。懂不懂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要活。

这哭声犹如雪上加霜,了疾什么的理智土崩瓦解。他一把将她拽到膝上来,急切地亲.她脸上的泪渍。那泪水流到腮畔,他便亲到腮畔,流到脖子,他便亲到脖子。怎么亲也亲不完。

月贞渐渐转了音调,觉得自己是七零八落的碎片,又在他的嘴.唇.下粘合起来。他在缝起她,一针一线都使人发.颤。

她攀上他的脖子,自然地扭捏,有话慾说不敢说,只怕一出声就将他惊醒。她只能将未说的话化为潮.热的呼吸,从嘴里哼出来。

一缕缕长短不已的哼.声,因为哭过,显得格外易折脆弱。了疾混沌的脑子里只想到:要折断她,要破坏她。这是对任何人从未有过的摧毁慾,他也奇怪,明明满心慈悲,怎么忽然穷凶极恶起来?

但都顾不上了,他忙着一手推开炕桌,把她揿在榻上。要悬崖勒马也来不及,她十分配合分开自己,等着他的任何举动。虽然不懂,这时候也不需懂,自有本能去遵循。

至于收场,他们都没想到那里去,那是过后的事情,眼下是先要破坏那一份空白。月贞感到一点刺痛,如同爱他一样,苦.痛里有叫人不能自拔的愉.悦。

墙角的小炉子还燃着,炭烧得火红,热气高.涨,把窗外的雪花也融.化了,寒冷天翻地覆,情.潮起伏不平。

有一片飘来蒋文兴的肩上,立时成了一块温.热的水渍,浸入他的皮肤里。他原本是为明日要打道回府,无论如何该赶来谢过了疾,于是三更也过来。谁知爬到这里来却听见黑夜里藏着对野鸳鸯。

他在廊庑底下又站了一会,里头渐渐偃旗息鼓。他心里隐隐快慰,又握实了一个了疾的把柄在手里。

待要先走时,听见脚步声,忙藏到柱子后头。紧着见月贞开门出来,两个人倒没有什么离情难舍,月贞一个人摸黑走了。

月贞是逃出来的。慾火.烧褪,寒风一吹,将两个人都吹醒过来。她望着不可收拾的局面,忽然一阵后怕,怕面对了疾的脸色,也怕面对自己犯下的罪行。

了疾要掌灯,她不许,“不要点灯!”

这时候,懊悔逐渐反扑过来,彻底浇灭了药性。了疾很是急速地穿上了衣袍坐在榻端,只怕晚那么一刻,又陷到那深渊似的慾念里去。月贞则在他背后,缩在榻角抱着双膝。两人都在黑暗中感到尴尬,只好沉默。

隔一会,了疾拾起地上的长襟袄子递给她,“仔细着凉。”

他还是那样体贴,只是嗓音冷却了一点。

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恐怕在怨她下作低劣。但也情有可原,一个女人使出这样的手段,别说男人看不起,同类也嫌她丢脸,就如此不甘寂寞?连她自己也这样看。

却自这样自我厌嫌的情绪里,隐隐生出报复的快意。不论如何,她到底撕下了他清心寡欲的面具,窥见了他烧红的眼,狠戾的表情。他不是佛,心里某个角落还暗藏着低.俗的人之慾。

这样思想着,她穿好衣裳,若无其事地梭下榻,背着他笑了声,“你说的,就当今晚没事发生。烟消云散了。”

了疾抬眼看着她瘦条条的背,思绪繁杂,一时理不清,也就没说话。

月贞止不住期待他说点什么,又怕说出来更叫她难堪,只得仓惶地逃了出去。

轻手轻脚逃回屋里,珠嫂子在罗汉榻上动了动。月贞以为是惊醒了她,心里一阵无措慌乱。幸而珠嫂子只是翻了个身。

她摸黑钻进卧房,躺到枕上,那颗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才逐渐落下来。人一松懈,感到裙子底下持续的麻痹与刺.痛,软绵绵的,令她神.魂.颠.倒,泪湿满面。

今夜太混乱,月色不清,风雪潦草,她绝望地想,其实爱并没她想象中好,快乐是快乐,却比她幻想中缺落了一块,并且很难再补起来。

第二天,初雪无痕,遍山青黛,真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山门前偌大的铜炉里依旧插.满香烛,佛象仍庄严而澹然地坐在大殿里,座下诉说过的无数心事照旧没能得偿所愿。月贞忽然觉得,她这点心事也算不得什么。

车马都候在大路上,了疾将阖家送至山门处。霜太太拉着他依依不舍地叮嘱,“年前你就要回家来晓不晓得?你父亲好容易在家一趟,你不要惹他动怒。”

月贞正捉裙跨过山门,想从他的嗓音里辨别出一点情绪。然而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应霜太太的话。

她不由得在门外回首,无数锦衫罗裙递嬗走出来,他在纷呈的山门内合着十,任凭两旁弟子缓缓阖上了两扇门。

眼下要清扫佛门,了疾提着衣摆一径往三重殿上去,在佛象底下盘坐。弟子来道:“主持,该用早饭了。”

他闭着眼,“你们自去用饭,不必管我。把殿门阖上。”

那弟子抽身出去,殿门沉重,拉出长长的声音。声音一顿,了疾的肩背也委顿下来,在佛像底下佝偻着。

他反省了一夜,一会思自己心行有亏,一会思自己违背佛法,然而思到最后,只剩一片担忧愧疚。即对他自己,也对月贞。

这是个没了局,他“被迫”要为她收场,一时也不知由何敛起。她的离经叛道,大胆狂妄,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迟早她会见识到情这东西多么残酷作弄,毁人于无声无息中。其实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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