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被她这一个“好”字气到,脸憋得通红。
再要骂,嘉南已经挂了电话,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杜明康的话在耳边回荡:“……厌食症……伴随中度抑郁……给你添了新的药……每个人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副作用,不要擅自停药……”
嘉南拎着满满的一袋子药,游魂一样,飘在人群中。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打碗巷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稀薄的春光打在墙壁上,慢慢游移,像天上的云。灰尘在光束里无声飞舞,巷口传来几声回收旧电器的叫卖。
嘉南仰面躺在地上,看着窗玻璃上斑斓的光点,心想,是个好天气,应该去顶楼阳台把衣服和被子晒一晒。
但动不了,身体被灌了铅,沉重地贴向地面。
就让衣服潮湿,被子发霉,而她变成烂泥。
墙上走动的钟表在不停地提醒她,到点了,该吃东西了。她不知跟自己做了多久的斗争,才爬起来,走进厨房。
她给自己煮了碗汤,汤里漂浮着冬瓜和豆腐的尸体。
腾腾的热气渐渐消散,饭菜不再烫口,她一勺一勺吃进去嘴里的时候,眼眶红得厉害,压不住情绪地哭了。
身后的卧室房门开了。
陈纵一觉睡到正午,皱巴巴的衣服塌在身上,肩上搭着条毛巾,打算去浴室冲澡。
他才走了两步,脚步停滞,看见了坐在餐桌前的嘉南。大概因为没有外人在,她总是像树一样直挺着的背,卸下了那股劲,垮了下去。
她背对着陈纵,看不见脸,只有肩膀在颤抖。
春日的午后太过安静,世界如同一场哑剧。
陈纵觉得,他好像总是撞见嘉南哭的样子,她的眼泪没有声音,也并不想让人知晓,但偏偏,他总能看见。
第7章 (修) 他们看见了对方。……
一大早,嘉南出门去了文化宫。
朝阳尚未升起,老树枝桠遮蔽,石砖的夹缝里开出了不知名的野花。她推开铁门,视线扫过门卫室,空的。
没看见两个保安的身影。
嘉南对他们没有好印象,也没做他想。
今天她来得最早,换好舞蹈服,先独自拉筋热身,做力量训练。绷脚仰卧起坐,仰卧控腿……
走廊上渐渐有了脚步和说话声,其他人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纷纷在议论昨晚发生的事。
没多久,苏蔷吸着盒酸奶进来,跟嘉南提了一嘴:“保安被魏春生辞了。”
“她们说的是真的?”嘉南问。
大家这会儿都在议论,昨天晚上舞团里有个女孩独自留到最后,碰上了两名保安。
苏蔷小声道:“冯小蓉差点就被拖到更衣室那个了……他们喝了很多酒,色胆包天,幸好冯小蓉机灵,自己趁机逃跑了。”
苏蔷私底下有几个舞团里的小群,知道的东西比嘉南多,“当时冯小蓉还被骂了许多下流的话,对方说她跟着魏校长出去接客,别人可以摸,他也要摸摸看……冯小蓉全转述给魏春生听了……
“魏春生为此发了好大的火,连夜处理了这件事。”
苏蔷把酸奶吸完,讽刺地笑了:“居然有人因为这个夸魏春生,觉得他挺好,你说是不是患斯德哥尔摩了?”
魏春生快速果决地处理老保安,不是出于对舞团成员的保护,而是因为对方触犯了他的利益,挑战他的权威。
两个穷酸的保安,怎么能脏了他手中的筹码?
魏春生是商人,最不喜欢做亏本生意。
这一点,苏蔷和嘉南都明白。
两人说话间,赵老师斜挎着包进了舞蹈室,她看见嘉南,脸色更加不好。
赵老师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拍了拍手:“好了同学们,时间差不多了,热完身我们就继续昨天的课堂内容。”
嘉南站在队伍中后排。
赵老师数着节拍,“1,2……”
闲庭信步,从前排悠悠走到后排。
嘉南的背突然被教鞭敲了一下,赵老师说:“背塌了。”
实打实的力道,让嘉南的背部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尚未反应过来,教鞭第二次落下来,打在了腿上。
赵老师的声音比先前更大:“retire滑着推出去,不要拿上去!
“我说过多少遍了retire滑着推!有的人上课不认真听讲,把老师的话当耳边风,自以为自己跳得好,其实根本拿不出手……”
舞蹈室内变得安静。
所有人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向后排。
嘉南今天换了新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她觉得药的副作用太大,让她产生了强烈的耳鸣和眩晕感。
赵老师的嘴一张一合,面容愤怒,不停地在说着些什么,她夹杂着唾沫的声音像无数从河面飘起的蜉蝣稚虫,尚未抵达她耳边,就死在了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