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水与苏穆是结义兄弟,两家虽不常走动,但是关系摆在那。苏明远也时常听他阿爹提及,提起白行水,他阿爹总称他是善气迎人、慷慨仗义之人。
如今白家落难,苏家说甚么也不能袖手旁观冷眼相看。
“白妹妹如今住在何处?寒舍虽小,却也有空的屋子容姑娘住下。”
苏明远说话真挚,没有客套之意。
白念却是知分寸,懂道理之人。她找苏穆帮忙寻人已是叨扰,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如何再去麻烦旁人。
“劳公子挂心,我如今住在客栈,一切都还习惯。”
“不必这般客套。你我爹爹既是结义兄弟,我又比你年长,你唤我一声明远哥哥正是恰当。”
白念抿了抿嘴,本有些喊不出口。可眼下不是纠结称谓的时候,理顺事情的来龙去,才是当务之急。
苏明远瞧出她寻父心切,也没再继续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地说道:“依照你预估的时间,你阿爹赶上海溢时,应离永宁不远。若白伯伯幸存,只需在邻近的村落岛屿处找寻,便能有所下落。”
闻言,白念眸底盈盈,虽是一句推测的话,却慰藉了她这几日夜不成眠的忧心。她生生忍住眼泪,扯出一抹笑道:“多谢公子。”
“这一喊便生分了。”
白念笑了声,大大方方地回道:“多谢明远哥哥。”
说话间,苏穆打军营回来。
他甫一进府,便听门房来报,说是白家姑娘登府拜访。
提及白家姑娘,他先是一愣,想了好半晌,才瞪圆了眼,阔步向前走去。
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愤懑地拍了拍桌案,桌案上的空杯盏跳动几下,最终回归平静:“我早说他不该救柳氏那妇人,到头来,还是被她摆了一道。”
白念猛地抬眸,巴掌大小的脸上布满错愕,想来苏穆早早知晓,柳氏并非她生母。可转念一想,苏穆同白行水多有书信往来,能知晓柳氏一事也不意外。
“苏伯伯方才说,是阿爹救了阿娘?”
白念称柳氏为‘阿娘’已是多年习惯,如今虽弄清二人关系,这长久累积的称呼,一时半会仍是难改。
苏穆掩唇轻咳一声,怪自己冲动说漏了嘴,他偷瞥了一眼白念,小姑娘脸上除了有些错愕,倒是没有多余的情绪,兴许是这几日遭受的打击已然教她千疮百孔,多一桩未知的真相,也没甚么。
“十二年前,战火方歇,贫病交加,柳氏父母、幺弟幺妹受人欺辱,先后而亡,她也一路逃难,险些被人牙子发卖。彼时,你阿爹带着你回永宁,路过一处村落时,正巧瞧见人牙子打骂柳氏。”
说到这,苏穆叹了口气,仿佛白行水没管这事,后边也不会有这么多遭遇。
“你阿爹本就是慷慨仗义之人,见到这场面,哪会置之不理。他替柳氏赎身后,原想替她谋份女工的差事,谁料柳氏就此缠上你阿爹,一路跟着他到了永宁,说甚么也不愿离开。说句难听的,这等事我见多了,无非是瞧见一可傍身之人,不愿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罢了。故而我对他一劝再劝,教他趁早打发了她去。”
白念听得认真:“那后来,阿爹没打发她,是因为动情了吗?”
苏穆摇了摇头,对上白念疑惑的眸子,神色认真道:“是因为你呀,念念。”
白念愣了一瞬,没明白苏穆的话。
“你幼时染了一场风寒,高烧不退,醒后便将先前的事忘了大半。彼时柳氏照料了你几晚,你醒后,便一直缠着她,想来是你阿爹不忍见你如此,生怕你幼时带着缺憾长成,故而才撒下谎话,将柳氏留在府内,教她如生母般待你。”
“他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却没想看走了眼,用错了法子。若他得知这一切,定是后悔自己留下了柳氏。”
白念鼻尖一酸,眼尾泛红,她摇了摇头。其实在得知柳氏不是自己生母前,白念也是心存疑惑,可她想着,自己有阿爹疼,府里又有阿娘陪着,相较于那些身世凄惨亦或是流离在外之人,她又有甚么不满的。
至如今想来,柳氏虽不是她阿娘,却也的的确确弥补了她十二年的缺憾,若无柳氏相伴,她兴许也不会养成落落大方的性子。
怪不得柳氏说,这是一场交易。
“苏伯伯,那你可知,我的生母是谁?”
苏穆就连柳氏的事都一清二楚,相必也是知晓她三岁前以及她生母之事。
可苏穆却迟疑了。
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合时宜,他心里自有揣度。
有些事,还得白行水亲口告知才行。
他拍了拍白念的肩头,似是不愿提及:“当务之急还是遣人找寻你阿爹的下落,先前的事不提也罢。苏伯伯只愿你记住一点,不论将来发生何事,你阿爹都是疼你的。”
将来?
白念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苏穆说得没错,眼下找到阿爹才是最最紧要的事。
营房内,祁荀正处理军务。应郓军务堆积,又出新的命案,自他昨日清晨到应郓,忙至现在,只在晚间休憩了几个时辰。
紧跟白念的将士,得知白念入了苏家府邸,匆匆过来报信。
祁荀放下手里的文书,抬眸问道:“她去苏府做甚么?”
将士摇了摇头:“小的不知。进去约莫二三个时辰,再后来,是右将军将其送出府宅的。”
右将军,说得便是苏家长子苏明远。
祁荀皱了皱眉头,手心微敛,不经意间压皱了手底下的文书。
他突然起身,踱至营外。
将士见他出了营帐,赶上去问道:“小侯爷可是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