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郑夫子又讲庄稼为什么只要有水、土和阳光就能养活长大,为什么大部分花草树木的叶子是绿色的,这种绿色是什么物质。
为什么人从很早以前用手抓饭演变成了使用筷子吃饭,因为有一种眼睛看不到的名为‘微生物’的东西存在,沾到手上吃下去会生病。
然后又顺势说‘生物’这个概念具体是什么,生物的种类等等。
……
随着郑夫子在讲台上讲课,台下的学子们听得眼睛发直,晕乎乎的,却努力睁大眼睛消化这些对于他们来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知识。
仿佛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在这堂课上,他们心中无数次响起‘原来是这样吗’的,恍然大悟的声音。
倪静臻从一开始的随便听听,听着听着逐渐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专注几乎入了迷。
她与阿姐和娘亲辗转过许多地方,也曾遇到过方士和江湖骗子骗人,知道方士和骗子也很会编造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这位郑夫子所说的知识与那些方士骗子说的很相像,都是过于天方夜谭的东西,她从来没有相信过那些方士骗子,但是她能辨认出郑夫子与那些方士骗子的不同。
因为郑夫子说话的话,【说服】了她。
让她听着听着就觉得,就该是这样的,而她年幼时对母亲提出的很多问题也得到了解答。
倪静臻感觉前所未有地清明,灵魂仿佛飘到天上去,想要像太阳飘去,往下俯瞰又能看到无数的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与山川河流、花鸟虫鱼在她眼中都变了一个样子。
这种清明是了然带给她的。
在此之前,无数的人,包括她在内,看到任何事情,像是种庄稼,修桥在下面修个弧度,月阴晴圆缺的变化,都是因为见多了所以只要桥要修成那个形状,庄稼要那样种,月会有那样的变化,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也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倪静臻的呼吸急促起来,眨了眨眼睛,看着郑夫子在前面讲课的身影,恍若看到了斗转星移。
这天的课结束之后,她回到家,倪惊澜问她,“静臻觉得民学怎么样?”
“……真神奇。”倪静臻回答说,“很多听也没听过的东西。”
倪惊澜有些疑惑她的回答,随即又问,“那还去吗?”
“去!”
她们母亲失笑,“静臻之前不是说没兴趣的嘛,这么快就改口,那应该是不错。”
倪静臻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对着母亲撒娇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倪惊澜,“阿姐,你们书塾的夫子也会教日地月的转动,月的阴晴圆缺这些吗?”
“嗯?”
倪静臻就把今天学的都跟倪惊澜说了一遍,倪惊澜听完之后若有所思,摇了摇头,“我亦从未听闻。”
……
完全被常理课给勾住了的倪静臻当然是再也没有提不上学的事情了,天天准时去民学上学,就自己的生意都放下了,就偶然做一些头花赚点小钱。
等到上了十多天的课之后,倪静臻才知道,原来不止是常理课,民学还有很多其他一些其他书塾不会有的课,而且民学的课是分为短课和常驻课的,比如说识字算学常理练武课这些都是常驻课,短课则有纺织、炼铁、种田、匠课、蚕桑等等,之所以说是短课是因为这些课都是只上一个‘学期’,每学期一换的。
民学教他们这些无关科举的课,并不是说就要他们以后去做这些,而是要让学子们知道这些是怎么做的,衣服是怎么织造出来,铁器是怎么炼出来的。
有时候郑夫子的课会和这些课重合,那就会一起上,在他们上炼铁课的时候给他们讲铁在炼铁过程中发生的变化,几种金属元素等等。
而练武课呢,则是从当地县衙里抽取在县衙打工的江湖人过来上课,不求民学学子学成什么练武高手,主要就是为了强身健体,有需要的时候能够对敌防身。
全民尚武指日可待。
都说穷文富武,这年头想要学武可不容易,原本民学建立开始招收学生的时候,只有想让孩子读书的人把孩子送来了,后来民学还教武的消息一传出去,原本没有来的很多人都动了心,民学又迎来一拨学生的增长。
这些东西有心人只要是想打探的很容易就能打探出来,所以照州那些好奇民学教什么的世家子很快就知道了,连那些什么地球太阳月亮周期都偶然间听闻了一些。
绝大多数人对此不屑一顾,觉得这都是谬论,但是也有少数人听到这些之后反而更加好奇起来,再加上——
杨盛为了推进民学在照州的发展,经常会抽时间去民学教几节课,以他的风头和那实打实的考中过状元的状元之才,照州的民学在初期的碰壁之后,竟也渐渐有了一批稳定的学子来。
就是在这么一种风平浪静的情况下,照州各世家谁也不会想到杨盛——杨县令,在烧毁的田地户籍重新登记收录过后,会突然发难。
一开始只是一句疑问。
“照州十二万亩地,登记在册的竟只有五万亩左右,耕户一万六千近七千户,如此计算岂不是五户耕一顷(15亩),这数未免怪哉?”
那时与杨盛相熟的世家还不以为意,给了他一点暗示,满以为杨盛这么个才踏入官场没多久的小年轻意会后就知道这是‘向来如此’的了,谁知之后杨盛就表示,那剩下的无人登记的六万亩是无主荒地,虽‘不知为何’有农户在这些无主之地上耕作,但是既然无主,那就由县衙先行接手,重新分配给耕户耕作,再将新的文书籍册上交给中央户部。
这可就一下子戳中照州世家的心肺了,而且杨盛不只是下了这个告示,他还速度很快地派人去测量收回那些‘无主’的地。
原本热衷与邀请杨盛参加诗会的世家子弟们坐不住了,纷纷上门来,有来讲道理的,也有人带着一大箱财物上来好言劝说的,而杨盛则只是翻着记录田地的册子,对上来贿赂劝说的人不解的问,“非我强夺土地,只是你们家这里记得不是只有三十亩地吗?应该不会记错才是。”
“你们不说,本官又如何知道那是你们的?”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有带地契为证?带了地契就可重新记录,否则你们王家来说这一片地是他们的,他们郑家也来说这一片地是他们的,可就乱了,还是以地契为证最为精确。”
被家里派来劝说的王怀业犹豫了一下,怀疑这杨盛是有意为难,但是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
可地契怎么能拿出来给他看?本来他家有五千亩地只报三十亩,朝廷追究起来每年就漏了一大笔田赋,真要拿出地契的话就是坐实了这个逃避赋税的罪责了。可要是不证明的话,杨盛要重新分配田地就把他们家的佃户给迁走迁到别的田地去了,再迁来的谁知道是郑家的佃户还是温家的佃户,还是普通农民,要是其他家的佃户,那别人家的佃户种他们家的地,地租又得交给谁?
真是怎么都不行。
王怀业纠结了好一会儿,杨盛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想出个结果来,最后王怀业还是无法自己做主,对杨盛说要先回去问一问家里能做主的人。
等到他回家后,家里人问起交谈的全过程后又是骂了他一通。
“蠢货!他问你要地契你还真犹豫起要不要给他看地契了?”王怀业的父亲没好气地骂道,“别管那谁是谁的地,佃户又是谁的佃户了,就让杨盛别多管这事就行了,只要他别管这事派人重新分配什么耕户,就都是我们这几个家族内部的事情,还是按以前的样子。”
“可是,可是杨盛不肯啊!”王怀业忍不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