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孤妍语气颇有些伤感,她低了头,准备回房,外头一人杵着一根手杖过来,那人穿繁复云锦绣袍,他拦了顾孤妍,“顾姑娘留步。”
顾孤妍转头,“关公子,有事吗?”
关叶锦停了脚步,他从袖中抽出一方红帖,“关某不才,隔几日大婚,届时还请顾姑娘赏脸出席。”
顾孤妍接了帖子,低头瞧上头的字,果真是请帖,上头新郎官写着关叶锦三字,她当下就道:“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关公子,我祝你和新娘子百年好合,良缘永结。”
“关公子,很高兴你能邀请我,但我打算回洛阳了,我......”
关叶锦笑,“顾姑娘喝一杯水酒再走不迟。”
顾孤妍捏着请柬,她停了一瞬,“那好吧。”
关叶锦道:“那届时春意闹,关某恭迎顾姑娘光临。”
“关公子,敢问新娘子是......?”顾孤妍道:“关公子别误会,我只是打探一下新娘子的口味,也好择个相宜的礼物,省的到时候犯了甚么忌讳......”
关叶锦笑,“她姓夏,性情开朗,想来不会计较那些的。”
顾孤妍点头,“那我便随意择礼了,希望二位不要嫌弃。”
“顾姑娘客气。”
关叶锦才出了客栈,下头的人就来报,“公子,夏姑娘在得月楼饮酒,你说她明知咱们和得月楼不是一路的,她怎么不来咱们春意闹吃饭饮酒,偏偏要到对门去,这不是故意拆咱们的台吗?”
“好了,我去看看。”
关叶锦抬手,“备车。”
得月楼里,夏瓷扑在林媚春身上,“媚春啊,我要嫁人了,我爹说了,我也不用去甚么劳什子书院了,前几日傅学士还说我学问大有长进呢,你瞧我爹,说嫁,立马就把我嫁了,捂得严严实实的,我才知道啊,我才知道啊!”
媚春道:“你爹也没打算你考状元,你想念书,回家接着念,天天躲在书房里念,谁管得着你。”
“放屁!你看范明,她上学的时候多快活,后头她嫁了人,还是个甚么侯府夫人,如今可有消息,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有啊,她肯定在侯府受苦了,被管束了!”
媚春仰头,“嫁了人自然和做小姑娘是不同的,就像你今日还能出来饮酒,等你嫁人,去哪儿都要和婆家说一声,你今日多喝点儿,以后想喝也喝不着了。”
“哧哧,哧哧”,夏瓷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她边喝边摇头,“变了,都变了!”
“甚么变了?”
“甚么变了?甚么都变了!”
夏瓷一拍桌子,站起来,“当日我和范明吵嘴,和霍青棠斗气,你看如今,她们人呢,范明嫁去了京城的侯府,劳什子侯府,到今日一点信儿都没有,还有霍青棠,她最讨厌,史家出了事情,她也不见了!我老想着她还能回来,她不会弹琴,我要耻笑她,可她也不会回来了,她的座位空了,范明的座位也空了,你说她们都去哪里了,她们都去哪里了啊......”
“还有伊龄贺,伊龄贺也不是个东西,霍青棠中毒,他以为是我害的,打了我一巴掌。” 夏瓷站在窗边,她捂着脸,“他打了我一巴掌,打得可真疼啊,‘哧、哧哧’,他打了我,我脸疼,我的心也疼啊!”
媚春扭头,“你说甚么?”
夏瓷一把扑过来,扑到林媚春身上,她说:“媚春,我真羡慕你,羡慕你也是个蒙古人,这样你就可以跟着他,和他在一起,和那个蒙古人在一起。”
“他受伤了是不是,活该,他活该!谁叫他喜欢霍青棠,霍青棠家里出了事,谁叫他非要凑上去,活该!”
夏瓷又开始笑,笑着笑着,一双弯弯的眼睛里面又有泪,“可我就是喜欢他,我喜欢他啊,嘻嘻,我喜欢这个蒙古人,早早地就喜欢他,在霍青棠还没来之前,我就喜欢他了。那时候他护着霍青棠,我就非要折磨姓霍的,谁让他老偏着她,他越是对霍青棠好,我就越要折腾她。呵,呵呵,不过我累了,这样没用,这样他也不会喜欢我,不会喜欢我啊......”
门口有细微的脚步声,媚春侧目,“谁?”
打开门,外头没人,媚春拉夏瓷,“好了,你喝多啦,别喝了,别说了,我送你回去。”
媚春丢一锭银子在桌上,她搀着夏瓷,转头就瞧见了一个锦衣浅袍的男人,那男人手持一根手杖,他微微笑,“多谢这位姑娘替我照顾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来带她回去。”
关叶锦接过夏瓷,柔声细语,媚春瞧这人的模样,又觉得回暖的春风里都带着细密的针,冷不防就扎的人疼。
作者有话要说:广西巡抚案例出自《大明会典》,明代的最高司法权都是掌握在皇帝一人手中,即使作为最高司法机关的大理寺和刑部也不能妄加裁断,皇帝是实质意义上的最高法院。
☆、两路
霍青棠跟着陈瑄, 陈荣过来照顾她, 霍青棠听不见,陈荣简单的话语就用嘴说, 霍青棠读他的嘴型,遇上复杂的,则写在纸上给她看。陈荣关了门出来, 陈瑄在外头站着, 问一句:“小七怎么样了?”
陈荣手里端着药,说:“姑娘问了好几次,问凤阳码头, 问起侍郎大人。”
“你怎么同她说的?”
“我说凤阳府码头爆炸,侍郎大人作为应天巡抚,难逃其责,如今回京述职去了。”
陈瑄点头, “就这么说。”
陈荣叹气,“姑娘还问了几回,问姑爷去了哪里, 我......”
霍青棠在房里坐着,陈荣进来, 一个字一个字道:“咱们坐船回家。”
青棠盯着陈荣的嘴唇,无声问:“回家?”
陈荣替青棠拿行礼, 说:“回家。”
四月的风已经送来暖意,苏州虎丘史侍郎家里,一个丫头偷偷摸摸摸进了侧门, 她将门一开,道:“进来,快进来!”
乌衣身架子小,她缩进侧门里,又招呼史顺进来,宅子里没点灯火,乌衣闷头往里头走,史顺道:“当心,前头有棵树。”
这宅子是史侍郎赁来的,出事前后,南京兵部着人来押解史侍郎入京,当时兵部说话还算客气,只说是请侍郎大人回京述职,可周围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见风就倒的小民,史秀跟着史纪冬回京了,屋里的人一哄而散,反正他们也是东家不亮西家亮,换一家做工也是一样的。见屋里死气沉沉,史顺道:“要是我爹在,哪里是这个样子!”
乌衣道:“说甚么呢,大人都不在了,史管家还在吗,照我说,还不如早早撵走他们,留下他们,还不知里头要变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