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在石墩子上坐了,“京城真好啊,我爹来了,他肯定喜欢。”
敏敏瞧她,“你很喜欢这里?”
“是啊。”
敏敏道:“这里有你喜欢的人?”
云娘眼底有丝丝光芒,“这里有我应该见的人。”
“你的情人?”
“不,仇人。”
敏敏说:“反正我闲着,要不然我把我师傅教我的拳法教给你,你也好早日报仇呀。”
云娘扭头,“你为什么要帮我?”
昭敏小郡主笑,她这么一笑,生出几分狭促来,“错了,我就喜欢看你们汉人自相残杀。你们自己斗自己最起劲,我的老师说了,说汉人别的不行,内斗都是一把好手,你瞧那谁的家人,不都是被你们自己人斗进去的吗?”
敏敏捏着辫子,她辫子里缠着翡翠珠子串的流苏坠子,阳光轻轻一洒,女孩子的发间就一闪一闪的,那头有人敲门,有个声音说:“请问......”
一扭头,敏敏就瞧见了一个穿霜色锦袍的男人,那男人一副贵公子打扮,头上戴了白玉冠,想来已经成年了。
“姑娘,请问......”
在顾惟玉这整洁的小院子里,敏敏头一回觉得这院子如此有意思,她刚刚耍了一套拳,额上还有滴滴汗珠,她想召唤身边丫头擦汗更衣,却左右一瞧,半个人影子都没有,这里头没人,真说有人,也只得贺鲁图那老头子。老头子喜欢躲在后院研磨药材,深居简出的,敏敏今日穿一身翠绿的澜衣,她抬起袖子,正要擦汗,又觉得这样浓烈的翠绿色,会碍了这位公子的眼。
云娘看了院子外头一眼,自石墩子上站起来,“闵......闵大人,你怎么来了?”
闵梦余垂眸一笑,“云姑娘,你也在这里?”
云娘稀奇道:“闵公子怎么来了,真是稀客。”
“我转了职,以后也在京城,原本受范夫人之托,来瞧瞧范家姑娘,不想又听说青棠也在京城,便一路寻过来了。”
男人轻衣浅袍,自己却绿得像根葱,敏敏有些着急,又不知道这种着急该如何缓解,朝阳之下,她一张脸顿时通红。
云娘瞧敏敏,“你怎么了?”
一张绣万字纹的锦帕递过来,“姑娘擦擦汗。”
敏敏一抬头,便对上闵梦余一双明亮的眼睛,“不用,不用!”敏敏将闵梦余的手一推,自己跑阁楼里去了。
“那是?”
云娘关好了院门,“哦,那是个蒙古小郡主,青棠聋了,就是她找人治好的。”
“青棠聋了?”闵梦余上前一步,“青棠如何会聋了?”
云娘指着内堂,“闵公子,咱们进去说吧。”
敏敏在阁楼上,将自己的衣裳全部倒腾出来,一件件比划,这一件裙子,那一件澜衣,这件太浓,那件太淡,比守寡的寡妇还寡淡,敏敏将衣裳丢了一个箱笼,怎么都找不到一件合适的。心里又想,如何才能与人家一样,穿得浓妆淡抹总相宜呢。
敏敏在上头翻箱倒柜自然是无人知晓,下头云娘已经在说,“青棠回扬州了,霍大人出事了,她要回去看看。”
“霍大人的事情说复杂也不复杂,应该就是那一套宅子的事情,如果宅子说清楚了,那应该就没事了。”
云娘起身给闵梦余倒茶,“闵公子,你知道这事儿吗?”
“这件事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云娘说:“听说就是一套宅子,瘦西湖的宅子,还有甚么啊?”
“南京右佥都御使亲自举报了霍大人,说霍大人贪污公款,挥霍无度,还举证出具体时间地点,说霍大人在当日花费白银三千两于扬州鸣柳阁给一个花妓赎身。”
云娘问:“是柳丝丝?”
“那位南京右佥都御使是新升上去的,他过去在扬州做知府,他说的,恐怕都是真的。”
云娘哼道:“他自己又是个甚么好东西,听明瑰说,有个叫温黛青的戏子,男戏子,就和这个人在一处。”
“范姑娘说的?”
云娘仿似说起这一桩,都嫌说了脏嘴巴,“嗯,这个戏子不得了,还和魏北侯府二公子有一段,后来是魏北侯爷发话,说但凡在魏北侯府三里内见到他,都要打他一回,日子久了,这戏子无法谋生,才南下。哦,这戏子还去范家唱过戏,明瑰成亲,他非要唱甚么绿珠跳楼,闹得范夫人好生头疼。”
闵梦余吸一口气,“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齐疏朗齐大人?”
云娘叹气,“是呀,就是他,他还和那个柳丝丝是认得的,说起来不应该啊,柳丝丝是霍大人的妾侍,齐疏朗不应该这么祸害霍大人啊?”
“柳丝丝?”
云娘与闵梦余齐声道:“柳丝丝?”
云娘道:“坏了,这柳丝丝与齐疏朗是一伙的,霍大人赎柳丝丝,保不齐还是这姓齐的怂恿的,坏了!”
闵梦余说:“现在南京右都御史是南京吏部右侍郎升上来的,姓杨,好像听说他的兄长尚了一个公主,他靠他兄长的庇佑,一路升到右都御史的位置。这人不缺钱,有点油盐不进,还喜欢给圣上写折子,过去就给先帝写折子,说一定要贯彻太.祖皇帝当年的严峻刑罚,建议贪赃八十贯以上的官员都要处以剥皮实草的极刑。”
云娘问:“那这个人听谁的,送钱他不要,那岂不是拿他没办法?”
闵梦余摇头,“都察院本该有左右佥都御使,但这位杨右都御史太难缠,左都御史调离了都察院,往吏部去了,如今的南都,快要成为这位杨大人的一言堂。”
敏敏不知甚么时候来的,她站在楼梯之下,说:“正路不通,那走斜的,不就是救人吗,干脆我找人把他们一家子捞出来,这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