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秦王在下这个命令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征兵之后,那些家里没了成年壮丁又没了粮食的老弱妇孺,该怎么生存下去。
大抵是没有的吧,周长宁眼神凉凉地朝着那个方向又看了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机械式啃饼子的动作之下,谁也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至于从原身周长宁的记忆中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只因着他爷爷是里正,他又是长孙,因此哪怕家底相比较那些富户来说还是浅了些,家里还是商量过后咬咬牙送他去了镇上的私塾,就希望他好歹识几个字、学些算账的本事,将来像他爹周大新一样,子承父业,做个酒楼的掌柜就好。
但是“周长宁”却格外争气些,即使私塾只是镇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秀才开的,老秀才姓何,年龄大了,精神也有所不济,能教授的东西比较有限,可他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考取了童生,只是败在了院试这一关罢了。
不过,尽管与家里对他未来的设想大相径庭,但总归是件好事,虽然童生的功名在那些书香门第看来不值一提,但在青石镇这样的小地方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何况他年纪轻轻,以后还有机会再次下场,故而何秀才也不由得在周长宁身上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凡是从知交好友那里听到的关于朝堂的消息,偶尔也会拿出来与他说道一二。
作者有话说:
呜呜我们长宁崽崽开场难度地狱级,自带小可怜属性,希望大家多多喜欢他呀~
第二章 谋划
“哟!长宁总算是醒了,醒来了就好。”周二柱的手搭在周长宁的肩上,欣慰地拍了拍两下,他可是知道家里的老爷子有多重视大哥家的长宁,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他们三个人都没能照顾好侄子,怕是周家院子里又要上演起久违的一幕“老父亲教子”的戏码了。
周家兄弟三个,老大周大新因为读书识得几个字,而且性格圆滑些,便去做了酒楼掌柜;老二周二柱算是弟兄三人里性格最稳重的,若不是因为该到他启蒙的那两年地里收成不好,家里实在没有余钱了,单凭他那坐得住的性子,只怕才会是周家读书“读出了名堂”的第一人呐。
至于老三周三全,因为是小儿子,无论什么事情,上头都好歹有两个哥哥撑着呢,性格难免跳脱了些,平日里除了下地干活以外,最喜欢的就是跟他那群不知道从哪里结识到的朋友到处乱跑,若不是看他一直也都没给家里惹下什么祸事,周家老两口才不会就这样由着他的性子去呢。
而周长宁看中的正是这一点,拽了拽三叔的衣角道:“三叔,我想去小解,你陪我一道去吧。”此刻,天色还未亮起来,除了火堆附近能有些许亮光之外,不远处的密林处只有一片黑暗,说话间,他还故意犹犹豫豫地向着林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爹陪你去吧,你三叔刚打水回来,让他歇一歇,再休息一两个时辰我们也该出发了。”说着周大新就要站起身来,却被周三全拦住了:“就这么点儿路能费什么事?我陪长宁去就好,大哥你这该不会是嫉妒我跟长宁关系好吧?”
“胡说八道!赶紧去,快去快回!”周大新笑骂道,这个老三,说话还是这么不着调儿,长宁是他亲生儿子,当然是跟他这个当爹的最亲了,还嫉妒?笑话!
周三全见好就收,拉着侄子的胳膊去了兵头那里:“这位官爷,我们是青石镇周家村的,这是我侄子,他生着病刚刚才醒,这不是人有三急嘛,我们叔侄二人想去树林里小解,很快就回来,希望官爷允许。”
那人将周三全叔侄二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这才漫不经心地道:“嗯,速回,丑话说在前头,可别打什么歪主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是是是,我大哥二哥还在那儿坐着呢,我们肯定不会动歪脑筋的,一定尽快回来。”对于那兵头的傲慢态度,周三全并不放在心上,反而陪着笑容道。
兵头的警告也不是没有缘由,他们这支小队伍除了押送粮食之外更重要的是征兵,跑了一两个也就罢了,怕的就是此例一开,人全都跑光了,就算他们有兵器在手,也不可能拦得住这四百多号人,到时候完不成任务,他们这只队伍可就要被军法处置了。
所以,为了方便管理,早在周长宁醒来之前,这些兵丁就已经组织过众人先后分批次去打水、解决生理问题了,因而周三全才需要额外再过来请示一次。
不过,这恰巧方便了周长宁,眼看着他们距离人群越来越远,他这才放低了声音道:“对了三叔,我记得白天的时候那些人是把咱们村子里的成年壮丁全都带走了,刚刚我醒来之后,在附近的火堆见着了其他叔伯,怎么不见杨叔呢?”
既然村子名叫周家村,可想而知,村子里当然是姓周的人家居多,而且,里正一职也通常是由周家人担任,外姓人并不多,因此,周长宁一说起杨叔,周三全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了。
“怎么问起他来?他打水回来之后就在咱们身后的那个火堆旁边坐着,跟我们也都不说话,估计是心情不好,也是,他家里就剩了个儿子,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现在他被征兵了,他儿子之后一个人可怎么过活。”
周三全成婚刚两年,至今还没有孩子,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孩子的期待,想到那个孩子以后的处境,也不免产生了些许同情。
周长宁口中的“杨叔”,全名杨永康,是周家村里为数不多的外来户人家,同时,也正因为他们家是十多年前搬来的,家底儿不厚,经过十来年的经营也没能攒下几亩地,平日里都是靠打猎为生,因此,最起码在拳脚功夫上肯定是比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庄稼汉强的。
“算了不说了,想了也白想,反正也回不去,到了战场上打起仗来,有没有命在都不一定呢。就这儿了,你去小解吧,我替你看着呢。”周三全说着就要走远一些,却被周长宁一把拉住:“三叔,你说句心里话,你真的想上战场吗?”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要是能让我们自己选的话,谁愿意去送死啊?可是,这也由不得我们,听说这是王爷亲自下的命令,我们还能抗旨不成?再说了,那些兵丁也不是好惹的,一个个身上都配着刀,我们可打不过人家。”
周长宁心里叹了口气:“三叔,你听我说,这战场,那是绝对不能去的,我们这些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农家汉子,也没练过半点儿拳脚功夫,上了战场,那就只有送死的份儿,您也看见了,秦王底下的一个小队伍都给每人配了刀,可是现在他一下子征了这么多兵,他哪儿来那么多武器武装到每个人身上?
到时候,上了战场,没有盔甲,没有武器,让我们怎么打?拿自己的拳头去撞敌人的刀吗?由此可见,真上了战场,秦王能不能赢是一回事,但我们这些人,是注定要白白送命的。
而且,我们现在是在镇子附近,镇上和附近村子的所有成年壮丁都在这里了,如果等到天亮,距离黎县越近,我们遭遇其他队伍的可能性就越大,到时候再想逃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现在,是我们四百多号人对上一个十人的小队伍,哪怕一人踢一脚呢,也足够那些兵丁好受的了,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尽快行动,等到天亮了,我们的身影被更多人看到的话,秦王到时候派人来查找我们的踪迹可就非常容易了。”
为了不让那些兵丁起疑,周长宁“小解”的时间绝对不能太长,因而他在保证周三全听清每一个字的前提下说话速度很快,当然,为了不让周三全再犹豫下去,有些地方被他刻意夸大了些许。
“可是......”周三全本来不是个犹犹豫豫的性子,然而侄子的主意风险太大了,但他又清楚,侄子所说的都是事实,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一个庄稼汉,哪会什么打仗呀?
周长宁见状,又下了一剂猛药:“三叔,你见着那些兵丁押送的马车了吧?上面的一袋袋粮食可都是从我们每家每户家里搜出来的,您有没有想过,我们被带走以后,祖父祖母年纪大了,长平他们年纪又还小,就剩下二婶三婶和我娘三个妇道人家操持里里外外,可是没有粮食,他们连一口吃的东西都没有,可怎么过活下去啊?”
尽管周三全成婚两年都没有孩子,但他对于自家媳妇儿绝对不差,想来也知道他们走了以后,家里会过得有多艰难了,只要一想到因为自己被征了壮丁,媳妇儿有可能被娘家带走改嫁给别人,周三全便忍不住了,咬咬牙说了一句:“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三叔都听你的。”
周三全明白自己脑袋不如侄子好使,也不乱出主意,总归是长宁指哪儿他打哪儿就对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啦~
第三章 联络
“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都差点儿要去寻你们了。”周大新见着儿子和三弟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两人在林子里遇到什么事了呢,毕竟天色还是乌漆嘛黑的,谁知道林子里有没有什么蛇呀、虫子呀之类的。
周长宁坐到他爹身边,回答道:“林子里没什么光亮,我和三叔走得远了些,回来的时候东绕西绕的,险些迷路了,就多费了点儿时间。”他虽然是挨着他爹坐的,却不经意地正好坐在了他爹和二叔两人位置上的中间,尽管空隙显得大了些。
周大新正想让儿子再往他这边挤挤,好给三弟让个位置,谁知路过他们这个火堆的时候,三弟的脚步连停都没停,在周大新诧异的目光下,径直坐在了后面杨永康的旁边。
两个大男人之间突然坐过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立刻显得拥挤了起来,杨永康奇怪地看了周家老三一眼,他一个外来户,跟里正一家可没有什么交情,当然了,他也没有出声赶人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向着旁边的人挪了挪,好给周三全腾出点儿地方来。
与此同时,周长宁看了一圈坐在他们这个火堆周围的人,幸运的是,或许是存了“报团取暖”的念头,从一开始各个村子就是泾渭分明的,他们这里包括附近的几个火堆边上,都是周家村的人,因着心里的紧迫感,周长宁也顾虑不了许多,只能祈祷这些人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最起码也别拖后腿吧。
“爹!我和三叔商量了一下,待会儿以三叔喝水为信号,等他把竹筒里的水喝完,由杨叔带着空竹筒去请示打水,借着靠近兵头的时候,一举先将他制住,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挟持兵头以后,剩下的兵丁必定有所顾忌,而且,到时候我们最起码有兵头的那柄刀在手,好歹面对其他人的兵器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了。
其后,我们先做出一副要谈判的架势,再由几个身强体壮的叔伯借着人群掩护,摸黑绕到剩下那些人的身后,趁其不备将其拿下,我们面对的困难也就迎刃而解了。”
周长宁将他和三叔在林子里用短暂时间“商量”出来的计划压低了音量说给了他爹听,虽然这个计划还不能称得上完备,但至少,对于迫切想要逃离目前处境的他们来说,是够用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