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接下来的这几日,周大新也不得不谨慎地将队伍的速度略微压慢一些,以免再有人的身体有所不适,此外,没有周老爷子做主的这几日,队伍里最大的变化还是要从粮食上来讲了。
当初,秦王除了征兵,也命人强行征走了大家的粮食,给的价格却还不到市价的三分之一,后来,尽管周长宁他们逃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部分粮食,但是他们要逃荒,本身要带的家什行李就比较多,这样下来,堆在板车上的粮食就更少了。
这一路上,众人都是各家吃着各家的粮食,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混到一起去吃的,以免有人心里计较“我家今天少吃了多少,吃大亏了”等等,反而伤了同村的情分。
可是,走到现在,特别是在一致同意“卖”给那家人两袋粮食以后,各家剩下粮食委实不多了,眼见着家里劳力比较多的人家粮食袋子都要见底儿了,周大新这些同村的人也不能坐视不理,因此,这日晚上,众人用过晚饭以后,齐齐地坐在火堆旁边,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最终商量出来的结果便是将各家的粮食都混到一处去,不再区分哪一袋是谁家的,改为“大锅饭”模式,以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在不被饿死的前提下赶到东阳郡,到了那里,有银子有粮铺,众人的“粮食危机”也就迎刃而解了。
不得不说,或许是出于长期以来周老爷子作为领导者的个人魅力,或许是因为在座的同族者居多,总之,念在之前的情分上,众人对于这种大锅饭模式并没有什么意见,别说混到一起的粮食自家也要吃,就说自家剩下的那点儿粮食,就算是白白给了别人,在粮铺中也卖不了几两银子的,还不如大家互相扶持着,先赶到郡城为要。
当然了,虽说这场会议的主持者乃是周大新,但是过后,在了解了所谓的“大锅饭”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之后,周老爷子便敏锐地笃定了,这个主意最先应该是出自长宁之口,倒不是他瞧不起老大,只不过,当了这么多年的父子,谁还不了解谁呀?老大的心思,全都用在和人玩心眼儿还有他那个算盘珠子上了。
没过两日,周老爷子的身体渐渐好转,众人也渐渐意识到了吃“大锅饭”的好处,一来嘛,就是把粮食短缺这个包袱给“扔出去了”,不用每天再为锅里下多少米而发愁,二来嘛,如果是自家人做饭,总是觉得赶路是体力活,非得多吃点儿这才能把身子的亏空给填补回来,这一来二去的,粮食的消耗量可不就大了吗?
像现在这样,每人的每一顿饭都是有定额的,绝对能够补充体力上的损耗,但是要说吃到撑,那是肯定没希望的了,不过,每个人碗里有多少粒米,也算是一目了然,并不存在偏私自家人的事情,这样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公平了吧。
话说回来,这种模式最大的受益者当属董家人了吧,他们家是不缺银子没错,可也同样是买粮食来吃的,平日里无饥无荒的,谁家会囤那么多粮食呢?顶多是一次买上尽够一家人半个月吃的,左右粮铺又不远,可谁成想,他们还有逃难的这一日呢?
当然,分些口粮给董家人,如果直接明了地说出来,绝大多数人自然是不会反对的,可也难免有些人心里留了个疙瘩,也让董家人一下子矮人一头,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就跟计划经济体制似的,根据供给来决定需求,尽量争取最大限度的相对公平。
至于董家人,或许是晓得自家最终还是欠下了人情,董老爷子在给周老爷子等人看病、调养身体上面便格外尽心,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从一开始,他们能够加入这个队伍,人家瞧中的还不是他这一手医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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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更晚上回来发~
第三十四章 入城
尽管周老爷子几人由于生病略微拖慢了队伍的行程, 但是从总体上来讲,他们距离郡城还是越来越近了,其他人或许心里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可周长宁通过系统的【地图】功能可以查看我的位置和目的地东阳郡之间的路线长短, 从而一目了然地估计出他们还需要再赶多少天的路。
这日,队伍依旧是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便原地驻扎下来,开始生火做饭, 只不过, 做好的饭分到每个人的碗里,与其说那是“饭”,倒不如说是稀粥更为恰当些,清澈见底的米汤中藏着多少米粒儿, 几乎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一碗稀粥下肚,像周长平这样的小孩子还好,对周大新等人来说却是就等同于喝了一碗水,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消化掉了,而类似这样的伙食却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哥哥!”周长平从母亲杨氏手中接过一个小碗, 喊了周长宁一声, 随即小心翼翼地端着小碗依偎过来,似乎是生怕碗里的粥给洒出来似的,之前还在周家村的时候, 家里何曾缺过粮食?经过这段时间逃荒的日子, 却是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也渐渐懂得粮食的珍贵了。
“怎么了?”周长宁几乎是“一口闷”地解决掉了那碗稀粥, 把空碗放在一边, 将小堂弟搂在怀里, 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说来也怪,还在周家村的时候,“原身周长宁”因为要去私塾读书,回家呆得时间并不久,就算是在家里,也是常常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读书练字,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去哄着小孩子玩儿呢?更何况,家里人也是决计不会允许周长平打扰到他读书的。
然而,自周长宁来了以后,特别是在这段忙于赶路的日子里,或许是想要成为和大哥一样厉害的人,小堂弟倒是越来越黏他了,对此,周长宁心底里也并不反感,毕竟,软软糯糯的人类幼崽谁能不爱呢?
“哥哥,你再喝一点儿吧,不然肚子会饿得咕噜叫的。”见大哥三下五除二就把粥给喝完了,周长平自然以为他还没吃饱,一个劲儿地把自己的小碗凑到周长宁跟前,非要他再喝上几口。
只能说,幸好周长宁没有洁癖,犟也犟不过他,只得凑到碗的边缘处轻轻抿了一下,再摸摸他的头道:“好了,我吃饱了,你快吃吧,待会儿二婶她们还要收拾呢。”
见周长宁是真的“喝”了一口,周长平这才作罢,也不再磨蹭,大口大口地喝完了粥,可是,再摸摸自己的肚子,总感觉还是空空如也怎么办?抬头看向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大哥,问道:“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等到了以后,我们是不是就有粮食了?”
这几日,众人的体力消耗与以往相比并无多大差别,可是众人的伙食却从干饭变成了稀粥,清汤寡水的,一看便让人觉得毫无食欲,几天的稀粥喝下来,即便是周大新、周三全这样身强体壮的汉子,也有些遭不住了,一个个都面如菜色的。
至于周长平,若说在出发以前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幼崽,即便长在村子里,和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少爷相比起来也并不差什么,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赶路以及伙食欠佳的考验,早就被晒黑了许多,原先还有些肉嘟嘟的脸蛋、跟莲藕似一节一节的胳膊,现下早已看不出来了,唯有眼睛还依旧“闪闪发亮”,显得精神了许多。
早在吃晚饭以前,周长宁便抽空在系统里查看过了,现下便给了他一个很是肯定的答案:“放心吧,明天晚上,我们肯定就能到郡城了,到时候,让二婶给你做些吃的,好好把身上的肉补回来。”周长宁私以为,小孩子嘛,还是要肉乎乎的才好看。
人最怕的不是没有目标,而是看不到希望,就像一个人去爬山,山顶被浓雾遮掩着,他并不知道要爬多久,只知道要去山顶,可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是没有爬到山顶,甚至觉得山顶距离他依旧很遥远,于是,他放弃了,其实,他哪里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爬完了这座山的99%,只差了最后的一步。
同样的道理,即便众人都听到了周长宁的话,即便心里觉得他这是安慰周长平的成分居多,可是有了这个话在,他们好像心底里也愿意信以为真,一个个眉眼也不禁舒展开些许,似乎当真如周长宁所说得那样,明天,明天他们就到了,就不用再熬着这种苦日子了!
虽说有周长宁的话垫底儿,但是当众人在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真的远远地便看到了城门的时候,还是面露出些许呆滞之色,心底里还有几分不敢相信,他们,这就到了?更有甚者还不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这是自己因为心理作用而幻想出来的场面。
当然,在众人越来越接近城门的时候,这股子“不敢置信”而带来的虚幻感这才真真切切地落到了实处。
东阳郡乃是郡城,城门自然不能与他们以往见过的相比,甚至修建得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宏伟上几分,能够看到的是,城楼上每隔几米便有一个士兵笔直地站在那里守岗,城门处同样也有专人负责,他们还看到,在城门前有几人排成一列,依次给旁边的士兵缴纳着入城费。
周长宁等人也不敢多做耽搁,紧跟在那几人后面排着,以免过了时间城门关闭,他们又只能在城外露宿了。
“哟!你们这是打哪儿来的啊?”守城的士兵惊讶地道,他们这是在郡城生活,东阳郡本就富庶,就算是一般的平民百姓,生活水平那也是不差的,像周老爷子他们这样大包小包、身上衣服料子也一般、还都灰头土脸的人,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见到过了。
“我们是从一个小镇子上赶过来的,那边太偏僻了,没有好的私塾也就罢了,大家想要做个正经的营生都不容易,这不,我送儿子去读书原本指望着他多认几个字就行了,哪成想他这么争气,一口气考了个童生回来,我们一家人心里一合计,不能这样耽搁孩子的前程啊,想着咱们东阳郡这么大的地方,好的书院定然不少,就想把他送过来试一试。
族中的人听说以后也都有些心动,想着郡城里谋生总比在镇子上靠天吃饭要容易些吧,一部分族人便咬咬牙,跟着我们一起来了。
只不过,我们这也是初来乍到的,对郡城也不甚了解,现下天色已晚,想要寻个暂时落脚的地方都没门路,小哥儿你在郡城生活应该时间很长了吧?不知道能不能稍微指点一二呢?”
到了要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周大新自然是当仁不让地上场了,为了解释他们这一大群人一股脑儿地全都跑来了郡城,他总算绞尽脑汁地编出来了一个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的理由,甚至连周长宁都拿出来说事儿了,为了取信于人,还从自己随身背着的包袱中摸了一会儿,把周长宁通过了县市、府试的凭证都给找出来了,说着,还往士兵的手心里塞了一小块碎银子,显然,这便是谢礼了。
是的,不到秀才,是没有正式的功名的,自然也就不存在于官府中有备案的文书了,但是,只要有这两张凭证在,到了院试的时候,周长宁就能找人作保去参加了,而无需根据户籍所在地再回到清河郡去参加。
当周长宁从记忆里翻找出这一点的时候,他们那时已经在逃荒的路上了,不得不说,魏□□真是个大好人呐,前朝本来还是有着路引制度的,不论去哪儿都需要出具官府颁发的路引作为身份凭证,可是这样一来,人口流动性就被大大限制了。
因此,魏朝一统天下之后,当时的皇帝便废除了路引制度,虽说大部分人无事仍旧不会出远门,但是仍有一小部分人因此而受益,迁移到了别的地方去,人的流动性增强也就顺理成章地把当地的经济给盘活了,长此以往,以东阳郡的地理位置,经济又怎么可能不发达呢?
话说回来,虽然东阳郡富庶,但是读书也不是人人都能读得起的,更不是人人都能在科举上走出这样一小步的,时下仍旧讲究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哪怕像他们这样的守城士兵,见到读书人也会不由得声音低了几分。
所以,在扫了一眼那两张薄得像纸片一样的凭证以后,守城士兵便歇了细细盘问的心思,即便是忽略掉手里那一小块儿碎银子,说话时的态度也不觉客气了几分:
“的确,我们东阳郡的青崖书院绝对是鼎鼎有名的,入学要求虽高,但是能进入其中读书的无一不是佼佼者,时常也会有外地来的大户人家迁移至此,就是为了把孩子送进去呢,既然有天分,您可以让孩子去试一试,实在不行,郡城里举人、老秀才开办的私塾也不在少数。
不过,今天已经够晚的了,你们想要安居于此的话,客栈是不用考虑的了,您待会儿进城以后可以去西街转一转,有门路广的中人就住在那里,不管是暂时租住还是买下来,总归先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明日一早,等到衙门的人都到了,您再去办理户籍迁移的事情,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有你们里正或者镇长开具的凭证即可,找衙门办事还想要快的话自然是要贵些,不过衙差心里也都有分寸,给几两银子的酒钱就成了,过后再去打听人家青崖书院的入学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