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空气里的膨胀升辉的积极分子戛然而止。程之衔电话打来,让她开门。
客厅满屋空荡,连门后稍显人气的鞋子和防晒外套也全部清空。三只行李箱随意摊开躺在地板上。
程之衔额前一层细汗,衬衫也有点微透的意思。看样子刚从外面回来。舒笛让他站空调下吹会儿,从冰箱拿AD钙奶。
“你去江城面试为什么不告诉我?”
难怪!他发现舒笛最近不定时频繁外出,经常回来时身上沾着一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舒笛每天闲暇时刻,总有那么一会儿对着房间或自己发愣,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下。
她最近吹毛求疵,每天清理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她的手机屏幕总停留在样板房和家具之间。她家冰箱逐渐空荡,食物只买两天的量。
她每晚等程之衔回来,不管多晚都要拉着他做床上运动,却依旧连续几天摊煎饼滚来滚去入睡困难。
好不容易给人哄睡着,程之衔又总能听她半夜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梦话,或是站在阳台上抽烟。
次日起来问她做什么梦了,她精神涣散、一脸茫然。
他们在小区里形同陌路,串楼层也只走楼梯间。对此舒笛的解释是她妈妈要回来一段时间,提前适应。
他怎么能一点预感都没有?
明明今天中午,舒笛还在擦桌子,双手泡得发白,指甲缘有点蜕皮的走势。她视而不见,捧着抹布一遍遍不厌其烦擦桌子。
程之衔空前感到浩大沉重的挫败和羞愧。
江城mcn圈子就这么点大,昨天下午面试她的一位张总,那晚拍卖会前他们见过。但舒笛没想到风声这么快就吹到他耳边了。
她从厨房出来,拿吸管戳开AD钙奶,看程之衔眉色间尽是愤怒。顿了一秒,她把瓶子从桌上划过去递给他,“我怕面试没过呗!”
程之衔讥笑,“你会不过?”
舒笛睫毛轻轻翕动,“你觉得我优秀想签我,别人不一定这么想。”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阐述客观事实。箱子是摊开的,舒笛压根没有瞒着他的意思。这副随性散漫的姿态,落入程之衔眼里即为高高在上。
舒笛见他脸色冷厉,深吸一口气,抽张纸巾绕他身后给他擦汗、捶背,讨好的态度,“怎么出这么多汗?跟齐晗签了没?”
程之衔钳口不言。
她声音再度放娇,“那你吃饭没?”
程之衔依旧不语。
“程——之——衔——”
舒笛气他这副死样子,探头往右,凑到他耳边咬耳朵,“我也没吃饭呢!收拾半天了。好累好饿——”
她伸出舌尖灵巧地叼住他耳垂上的耳圈,轻轻往下拉扯,吸舐一口他的耳垂。凉凉的耳朵变得血红、发热。
程之衔屏气定神,一把掰开她的脑袋,语气不耐,“别动!”
舒笛偏不,给他按摩肩膀的手更起劲。边揉边感叹,“男朋友身材怎么这么好?”
他妈的,真拿她没法子!
程之衔侧身拉舒笛,把人转半圈扣到自己腿上,两条大腿折成圈夹住他,扯她一只胳膊放自己脖子上,扣住她的后背抱她。
“舒笛......”
他猛然迷茫,骨鲠在喉。
程之衔气舒笛始终跟他保持距离,气这份爱捉襟见肘,始终不够形容。说到底还是怪自己,没给足舒笛安全感,没让舒笛安心。
见程之衔欲言又止,舒笛也抱紧他,手指往上点他后颈凸起的那条骨头,“你吃饭没?”
程之衔无奈开口,“行李收拾多少了?什么时候走?”
舒笛撑在他肩头,蹭两下,“收得差不多了,等过两天。”
程之衔把她带到胡同美食街的一家老字号馆子。街道里张灯结彩,一片繁盛。
今晚店里客流稀疏,墙上放着赵大妈收音机里存的德云社相声。他带舒笛上二楼,坐风扇底下正对窗户的一字形长桌。
赵大妈过来点菜,见帅哥这次带来一位美女,问他是不是女朋友。
程之衔向她简单介绍。他没看菜单,只点两碗虾仁馄饨,其中一碗多放葱花多放魔鬼辣不要油。赵大妈下楼交代后厨。
舒笛啃着路边小商店里买的蓝莓巧恋果,和他一起坐馄饨店看窗外。无聊的城市,家家户户灯火拥挤璀璨,络绎不断。
程之衔侧头,她神情淡漠,没有厌倦没有后悔,默契地与他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
“房子找好没?”
舒笛扭头,他英气的眉眼微垂,桃花眼下一片晦淡。
程之衔没问自己原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也没问自己到底在不在乎他。
她吃完雪糕下面最后一口巧克力,把露出的冰糕棍重新塞进包装袋,扔桌下垃圾桶里。
她说找好了。朋友用自己身份证帮她租的。出门有地铁,离优加只要二十分钟。过两天带她走高速过去。
程之衔沉默半响,低声开口,“江城夏天湿热,晚风很凉。你别吃太多冰,少抽点烟。”
舒笛点点头。
他继续道,“我这边工作上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大概下周回星衔。”
她想到生日那晚,程之衔让她放下顾虑堵住耳朵,大胆往前走。
她嘴角牵出淡淡微笑,拉过他的手,“我等你啊,男朋友。”
舒笛打开手机给他看房子照片,是个80平米单元楼,必备家居一应俱全,她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她想调整布局摆放,问程之衔。他凑过头搂住她,仔细思索。
舒笛想把阳台那边腾出来,等双11买个椭圆仪。冬天太冷了,身体松散起来,大脑完全无法抗衡。
“我到时候肯定不想去健身房。你觉得这个位置怎么样?还是说放客厅更好?”
程之衔答,“客厅吧,你不是避光?”
舒笛作息乱,事情密。以她的尿性,春夏阳光太辣、下雨降温,肯定也不想出门。
这小房子程之衔看着头疼。“你直接搬我家算了。”
“......不去!”
你家床上没有真丝四件套。
程之衔说个想法,舒笛立马驳回。商量半天,她也没敲定个结果来。
最后舒笛让程之衔回江城后抽出时间,陪她一块儿逛宜家,装房子。
他们有点隔阂又飞快和解,彼此心照不宣在沉默里盖过。气氛逐渐缓和,慢悠悠吃完眼前的两碗热汤馄饨。
沿街回去路上,遇到一个偌大的租车蓬。
舒笛突地停下脚步,扭头叫他,“你会骑摩托车吧?”
她想兜风,初高中就想坐男朋友后座吹晚风。两人租下一辆摩托车。
程之衔初中没少逃学骑车,出去上网喝酒泡妞。很多年没骑了。他在旁边遛两圈顺手,跟老板要来两个头盔。
舒笛戴头盔,上摩托,手揽腰,正面坐。
“搂紧了!”
冷冰冰的晚风拂面而来,和刺耳的车鸣声一起驶入公路。大路紧贴着广袤的、两旁满布老工业区的荒地和厂房。
这条一望无际的大路,像波动的衣服上的一条皱纹。亦是舒笛的世界,满目疮痍,一片灰暗。
驾驶人在黑夜和晚风里穿梭,压平这条皱纹,载她前往黎明之初。
程之衔的后背和后座脚踏板和一样宽大可靠,头盔下舒笛肩头摇摆的发丝也在随风助兴。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强烈的四肢通畅感。程之衔这里,有难过和繁沉琐事无法侵入的快乐。
舒笛放开声音随风呼喊,“程之衔——”
“江城沙瓤西瓜多吗?”
程之衔给她小臂放紧,“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