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往的记录中,这座城市里拥有相近能级的灵媒并不存在。
龙婆已经猜到来者是谁了。
在一天前的那个夜晚,观星会在特定地点布置的一大批人手,皆在莫名其妙的战斗中折损,且到最后都没能发现对方的真面目。这足以证明对方的能力是压倒性的。
后来,在邀请林星洁做客的过程中,她与对方正面对峙。出于顾虑,双方并没有真的交手过。龙婆觉得她本有自信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掌控局面,现在看来还是太乐观。
当今之世日新月异,乃是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剧烈改变的年代;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轻人的力量总是不容小觑。
龙婆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她侧过头来,看到原本是墙壁和落地窗的地方——被高速撞入大楼的巨虫钻出了一整个洞穴,废墟之中林立着变形的钢筋和铁框,像是一座边缘破碎不堪的悬崖。
而就在悬崖边上,那个女孩伫立在那儿,背后是高空之中凛冽的狂风,风起云涌间,白色的裙角蹁跹飘摇。她脸上那副平静的神态令人印象深刻,就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始终默默地注视着混乱发生。
“你们俩刚刚的对话,我听见了一小部分。”
对方说。
“将我的朋友当作可以随便拿来换去的货物来看待,真是好胆量,不怕她生气吗?”
女孩背着双手,在楼房边沿行走。这个动作看上去就像表演高空走绳的杂技演员那样危险,细小的碎石在她的鞋边滚动、簌簌落下,坠入深空;而她却对此视若无睹。
“星洁生气起来的时候,就像母夜叉那样恐怖,就连她身边亲近的人都会很害怕。”
嘴上说着好友的坏话,短发女生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看不出是在生气还是在开玩笑。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龙婆皱起眉头,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总是会让她看上去比年龄更衰老。
“我不会避讳自己有想要借林小姐之手达成的愿望。我希望我们能坦诚布公地谈谈。”
“已经谈过了啊。”
竺清月停下脚步回答。
“是啊,是谈过了。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如今旧事重提,是想要反悔吗?”
“啊,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虽然是星洁的朋友,但她的做法我向来管不着。同样的,她答应的事情,也和我没有关系。”
竺清月起初正微低着脑袋,好像正在俯瞰高楼下方的街道,等她抬起头,转过身来直面龙婆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只想要你们都去死。”
话音未落,龙婆的身体像僵尸般直挺挺地往后倒去,她脚下漆黑油亮的巨虫想要原地起飞,但它的动作明显还是慢了一步。
蝉的动作停滞了片刻,一双透明的虫翼先是张开、后又卷拢,像是有两人正在通过遥控设备比拼它的控制权。
竺清月对准它的脑袋举起手,同时一步步靠近,伴随着她的动作,蝉的躯壳开始颤抖,且幅度越来越剧烈。
反复数次后,巨蝉的身体直接从当中被撕裂成了两半——
不过,从尸体中并没有冒出体液、组织器官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空空如也。
仔细一看,连留在原地的尸体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尸体,而是一具半透明的、巨大的虫型空壳。
“……蝉蜕?”
龙婆的身影伴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尖锐鸣叫消失在原地,竺清月若有所觉地转过身来,朝着洞口方向望去。
远处,天空的尽头浮现黑压压的云层。连绵成片的翅膀和臃肿的躯体,像席卷大地的蝗灾,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间穿行。
在风雨来临前,天空中漆黑阴沉的云团聚拢,白昼的世界往往会被逐渐拉拢的天幕所遮挡,朝着街道和房屋上投落片片阴翳,这与眼下的情景一般无二。
竺清月来到洞口边缘。高空鼓荡的风变得更加强烈了,劲劲吹拂着她的衣裙和头发。
其中似乎裹挟着冰凉的水珠,女孩抬手抚摸着侧颊,指腹上传来些微湿润的触感。
好像真的要下雨了。
竺清月不在意地甩甩手指,同时极目远眺。
一头、两头、三头……
朝着这幢大楼扑来的怪物们都有着超过卡车的体型与异形的外貌,每一头都有着惊人的破坏力,而这样的怪物一共超过了三十头。
压倒性的规模。
这是一种肉眼可见、十分直观的强大,龙婆比她见过的所有灵媒都要厉害,亦比过去的星洁或自己更强。
所以,他们才会干脆地放弃抵抗。
不过,过去一晚后,就像星洁那边似乎发生了某种天翻地覆的改变,她同样不再是过去的她……
“哎,真可怜。一会儿是鲸鱼,一会儿是虫子,我从小生活的这座城市,现在都快变成侏罗纪公园了。”
班长大人小声感慨。面对好似龙卷风般扑涌而来,呈黑云压城之势的虫群,她却没有流露出半点要退缩的意思。
并不是说自己的能力变得比过去更强了。只是,在回家和母亲交流之后,竺清月察觉到了某件事,意识到了那个一直被她刻意视若不见的真相。
“——这个地方,从最开始就是我的囊中之物啊。”
她张开双手,做了个像是早上起来后,走到窗边将帘子拉开的动作,态度轻巧又随意——
气势汹汹的虫群就这样被撕开了。
就像洪水被大坝堵截,河流被中途流经的山脉劈成两半。
笼罩大地的乌云尽数散开,金灿灿的阳光重新照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