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缙不经意抬眼,就看到那靠窗坐着的小姑娘捏着帘角,侧着半张白皙的脸,轻纱袖口上的金丝海棠花纹微微闪着光,衬得她那的手腕凝霜聚雪般,晶莹细腻。
正如三郎所说,她的确更适合明艳的色彩,秾丽耀眼。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身上暗红色的衣袍,陷入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内的安静被打破,“大哥哥,可以在前面停一会儿么?”
云黛一脸诚恳,“前头是安平街,我想去鹤庆堂买几味药材,回去制些润肺膏。”
谢伯缙掀帘朝外看去,鹤庆堂就在路边不远,他点头,“去吧。”
“那大哥哥你稍等,我很快就回来。”她轻笑一下,伸手拿起帷帽,重新戴上。
马车靠边停下,琥珀在车边打起帘子,伸手将云黛扶下来。
云黛站定,抬手正了正帷帽,忽而感到身后一阵压力,她回头一看,却见谢伯缙也下了车。
“大哥哥?”她不解地望向他,“你怎么下车了?”
谢伯缙望着那浅白轻纱下那朦胧的轮廓,似是想起什么,眸光微动,语调平静道,“车上闷,我陪你一道去。”
云黛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径直往药铺去。
药铺里药香味浓郁,云黛熟稔的向伙计报出药材与剂量后,便付了钱安心在旁边等着。
“姑娘您的药拿好。”没多久,伙计便将包好的药递给她。
“多谢。”云黛接过,掂量了两下,转手递给琥珀,又对谢伯缙道,“大哥哥,我们走吧。”
谢伯缙看了眼那鼓鼓囊囊几个药包,背着手出了药铺。
等马车重新驶出一段路,他问云黛,“你买这些药配制润肺膏,是要拿出去卖,还是自用?”
“我做着自己喝的,还有些送给祖母和夫人喝,秋季干燥,喝些润肺止咳的身上会舒服些。对了,等我做好了,也送你两瓶,你带去长安的路上吃,每日一杯直接冲水喝,或是和雪梨煮着一块吃都行。”
谢伯缙本想说路上不讲究这些,但看她兴致勃勃,也不忍拒绝,低声道,“多谢。”
“跟我客气什么。”云黛浅浅一笑,“反正做起来很简单的。”
“没想到祖母误打误撞,倒真寻到个懂医的苗子。”
云黛闻言面带赧色,抬手将碎发撩到耳后,讷讷道,“我也是胡乱学的,最开始只是想哄祖母高兴,才试着去看医书……”
谢伯缙眯起黑眸,慢声道,“有你陪着祖母挺好的。”
云黛听出他话中的欣慰,心头不由颤动。
其实大哥哥也是关心祖母的,懂得祖母的寂寞孤独吧。
老国公早年折在战场,老夫人中年守寡,这么多年下来,实属不易。
“祖母她很好的。”云黛垂下纤长的眼睫,眼下落着一小片阴影,她声音很轻很轻,“我喜欢陪着她。”
虽然夫人待她也很好,但她在夫人面前远没有在老夫人面前自在,或许是与老夫人更有话聊,又或是老夫人更和蔼更有亲和力。
顺着这个话茬,云黛与谢伯缙说起最开始跟老夫人学习医术的趣事来。
回去的一路倒也还算轻松。
只是马车刚到达侧门停下,就见另一辆马车正要出府。
双方都停下,车帘掀开,另一辆马车里坐着的正是乔氏。
谢伯缙见她这副着急的模样,浓眉微拧,“母亲这是要去哪?”
“刚收到的消息,你们舅母病倒了,我得过府去看看。”乔氏蹙眉叹了口气,又关心道,“二郎三郎已经进考场了?”
谢伯缙点头,“是,已经进去了。”
乔氏道,“那就好。好了,我先不与你们说了,你舅母那边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夫人。”云黛扒着窗户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道,“可以带我一同去吗?舅母病了,玉珠姐姐这会儿肯定不好受,我想去陪陪她。”
“好孩子,你有心了。”乔氏眼神温柔地朝她招了下手,“来吧,跟我一块儿。”
云黛脆生生欸了下,放下车帘,“大哥哥,那我就先去了。”
谢伯缙看她急哄哄下车的模样,提醒道,“你慢些。”
他又问乔氏,“母亲,可要我一道去?”
“不用,我先过去看看情况,况且……”乔氏眸中闪过一抹锐利,“这会儿乔家正乱着。”
谢伯缙便不再多说。
云黛上了乔氏的马车,很快离去。
一路上乔氏拨动着手中的珠串,不发一言。
云黛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太对,想来舅母孙氏不是简单的病重。
她也不敢多问,只安安静静地坐着。
待入了乔府后院,看到红着眼睛抹眼泪的玉珠,以及跪在门边上的面色惨白的花姨娘,云黛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
“姑母。”玉珠一见到乔氏,就如见到救命菩萨般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