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一顿,沉思着道:“倒也提了一嘴。”
谢大人便问:“怎么说的?”
“苗儿说,其中有个没剃度的和尚。”谢夫人说着又笑,“她年纪小,我总觉得是孩子话,什么没剃度的和尚?没剃度的哪里还是和尚?”
谢大人却神情严肃:“她没胡说。”
谢夫人一愣。
房中不知怎的一下子安静无比,只听谢大人沉沉道:“天家的三皇子天生体弱,一直养在菩提寺里求菩萨庇佑。因是皇子,不得剃度,带发修行。”
谢夫人神情恍惚:“苗儿她们见着的是……三皇子?”
谢大人语声沉沉:“不知道。”
谢夫人眼前发花,一颗心剧烈收紧:“可怎么办?”
若与皇家有所牵扯,一个谢家算得上什么。
“只盼着是一场偶然,三皇子并未放在心上。”谢大人语气沉静。
谢夫人喃喃:“自然是偶然,咱们谢家在京城算什么,怎么会入皇家的眼?何况按苗儿所说,她们也未接三皇子的话,很快便离开了。”
二人沉默对坐,都只祈祷谢家别与皇家有什么牵扯。他们不求大富大贵,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说到底还是谢苗贪玩自己乱走,我再不会叫她离开我视线了。”谢夫人唉声叹气,“只是周寅那边,我到底也不好管教太过。”
周寅在府上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谢夫人管太多也不是,管得少也不是。
谢大人用手在眉上搭了个棚,显示出十分疲惫的模样:“你看着做,我信你。”
谢夫人没好气地瞥他一眼,知他是逃避问题。
好在谢夫人尽管并未处罚周寅,周寅却一如既往老实地在自己院落与老夫人院落之间来回,其余时间并不外出,这叫谢夫人勉强有些安慰。
半月时间过去日子依旧如昔,并未生出什么波澜,谢大人与谢夫人才在暗地里悄悄松一口气,大约事情就此尘埃落定,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
转眼到了月底,天渐渐转冷。
周寅这里日日热闹得紧,今儿谢荷来,明儿谢苗来,总空闲不下来。谢琛依诺差人送了许多书给她,并叫人再三叮嘱周寅有不懂的记下,待他回来问他。
谢琛攻略周寅之余还要尽职尽责地扮演好谢琛这个角色,钱不好赚。
长榻上铺着湖色团毯,谢苗与周寅一内一外一躺一坐,未束的乌黑长发自肩上落下卷在毯子毛中。
谢苗揉眼翻身背靠着墙缓缓醒来,在一片朦胧中看见一张如画侧颜。
周寅靠坐在床头手握书卷,一倾而下的长发宛如一匹上佳的黑色锦缎。她看书看得认真,此时无甚表情,反倒比她平日展露怯懦畏葸时要美上数倍。
她面无表情时简直像是另一个人,尤其因着角度她微垂着眼,叫人心悸得厉害,生怕她动怒。
然而这份面无表情只是一瞬,她几乎立刻察觉谢苗醒来。
周寅微微偏首,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轻飘飘地落在谢苗脸上,转瞬便露出略带抱歉的笑:“是我翻书声音太大将表妹吵醒了么?”
她一表示出歉意便没了方才的冷艳,让人恍惚那只是错觉。
谢苗也以为冷脸周寅是自己还未睡醒时的幻觉,尤其是重新看到周寅满怀歉意的愧疚模样后。
“没有,我是自己睡够了才醒的,压根没听见表姐翻书呢。”谢苗刚睡醒还口齿不清。
周寅松了口气:“那便好,我还以为是我吵醒了你。”
谢苗一张脸因着刚睡醒尚粉扑扑的,闻言凑近到周寅手臂边问:“表姐,你不午睡不困吗?”
周寅将书道扣放在床外侧,很专心地与谢苗说起话来:“我平日便没有午憩的习惯,倒不困的,你睡得可还好?”
谢苗点头:“睡得好好,连梦都没做!说来也怪,我在表姐这里午睡总能睡得很好,可能是因为咱们投缘。”
周寅抿唇笑笑。
谢苗鼻尖正好贴在周寅的衣袖上,嗅到什么,她向周寅那里离得更近了些:“表姐,你熏的什么香?和我平常闻得都很不一样呢。”
那味道并不明显,只有距离很近才能嗅到隐隐约约的甜味。而这股甘甜也不是让人腻得发慌的甜,却是绵长悠远,到最后带上了清幽的冷意。
“有香气么?”周寅抬起袖子送到鼻下闻闻,颇显得困惑,“我并不熏香,或是你闻错了?”
谢苗被她困惑模样迷惑,又嗅了嗅,也觉得那香气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她揉揉鼻子:“兴许是我闻错了。”
周寅莞尔,没继续纠结此事,只问:“现在要起来么?还是再躺会儿?”
“再躺会儿,再躺一会儿,躺着比坐着舒服许多。”谢苗不肯起来,“对了,表姐看的什么书?我看你好生认真呢。”
周寅顺手将书拿来递予她:“是表哥借我的,书中内容艰深,晦涩难懂,我瞧着吃力,所以看上去或许分外认真。”
谢苗接过书看了封皮就觉得头大如斗,顿时又将书交还给周寅:“哎呀,我看不得这些,光看着这名字我就想再睡一觉了。”
周寅被她逗笑,一笑之下如雪后初晴,叫人目眩神迷。
谢苗微张着嘴看得有些发痴,外面却一阵动静。
周寅握握谢苗的手道:“你在这里躺着,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谢苗听话点头。
周寅从容下床蹬上鞋子,从屏风上拿了外衫行云流水地穿好,顺手又拿了发簪将发簪起,才不紧不慢地往门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