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死了,白白便宜他!
对,拖出来鞭尸。
见他已有发癫之兆,公羊月忙拂过他风池、神庭二穴,正其清明,而后伸掌压在顶花百会,以内力灌顶,助他脱离梦寐。看他稍稍缓过一口气,公羊月立即揪着人衣服喝问:你为什么没死?
别说方由时死而复生本身有古怪,他半夜出现在这里,还准确找到人,更是不正常。
这个方由时将手中的竹简递了出去,他看不见人,只把公羊月当作了顾在我在晋阳的同伴,并将始末一一道来。
可惜公羊月对他二人的恩怨情仇并不感兴趣,根本没在意听,只扫了一眼那竹简,担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按剑起身,随时留意周围的动静
躲在暗处的人牵线搭桥,总归有用意,可让方由时见到顾在我,又能怎样?
公羊月回头看了一眼,白衣瞎子和顾在我的尸体靠坐一块,一脸生无可恋。对他来说,恩师死,灰心丧志入北地,一念向善竭力所求,却换来误解,饮毒而亡却没死成,苟延残喘于世,正要叹一句好友规劝实在明智,却没曾想眨眼,人便重蹈自己的覆辙,而这覆辙兜兜转转由他起。
是他想复仇,是他向韩王谏言,又托慕容临与太子献策。
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在我方由时心灰意冷,痛苦不已,待想通这许多关节,他捡起地上的石块,虚晃一手,朝公羊月后脑勺砸去
公羊月本就警惕四面,自是霍然出剑,但他很快察觉不妥,慌忙收招,然而,方由时松开手中的石头,已无畏无惧,径自往剑上撞去。
小友,你是个好人,拜托。
回撤的手僵在半空,长剑贯穿方由时的心脏,他再一拔剑,一抔热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溅上红衣。晁晨远望一眼,顾不得疲累,冲上前一手按住公羊月的剑,一手扶住方由时,可他本文弱,根本无法单手托稳,也跟着摔在地上。
方由时倒在顾在我手边,含笑闭眼。
夜深人静,隔着老远晁晨便听到方由时的说话声,他和公羊月不一样,更重情义也更在乎情义,所以满心满眼代入了两人的故事中,正唏嘘不已,听见异响发觉不对,手脚并用扑上来就看到这一幕。
怎么会这样
晁晨坐在梨花树下,手足无措,他倒不是质问公羊月无故杀人,只是恨他明明来得及收剑。
公羊月却误会了他的话,想到方由时方才口中那句好人,再看晁晨分明埋怨的眼神,只觉得实在可笑。越是这样,他越是不屑解释,反倒故意顺着话说:他一心求死,我成全他,不好吗?
杀一个人在你心中就这么轻松?晁晨捧着梨花,难以置信。
小七刚被馆主抱回来的时候,郎中说他活不过六个月,大家费心竭力,才让他保下命来,和其他人一起读书识字,哪怕一辈子离不开药罐子,也没有放弃过。便是顾在我,知道好友死后,也没有自戕,反而继承他志,努力庇护晋阳更多的人。即便自己曾经也想过一死了之,可如今不也好好活着
生命那么可贵,谁没有过不去的坎,死就真的能解决一切?
晁晨两手按在额头,实在痛苦,他不知道方由时死里逃生后一直在慕容临麾下,不知道晋阳的变故因他复仇之念而起,他只知道如果是自己,一定会救方由时,一定会穷尽力气阻止。
公羊月屏息,察觉有人,伸手揪住晁晨的衣衫,就在这时,火把次第亮起,一匹白驹扬蹄,跨断坡前的大叶黄杨
殿下,前面有人。
他们在这里
第013章
慕容临收到传书,在城门前勒马,直接改道去截方由时,却还是晚来一步。他看着地上的尸体,有那么一瞬,呼吸骤停。
是你杀了他?
身前的红衣人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剑,听到质问,扬眉一挑:看你那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我说不是,你会信?人在怒发冲冠时,只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泄愤,又怎会冷静下来,对坐分辩,像慕容临这等身份的人,更是不会放下身段。
公羊月冷笑着,早看透了一切。虽然方由时确实死在他的剑下,但毕竟杀念并非由他生,被当冤大头的感觉着实不好,既然横竖都要承受怒火,怎么着也不能让对手好过。
于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站直了身子,就着方由时雪白的衣袖,一点一点擦净剑尖上的血渍。
晁晨惊愕万分,不由地垂下双手,袖里的玉盘磕在地上,给了他一激灵,他猛地反应过来,想也没想按住公羊月的手,归剑入鞘,推着他往后:快走!走!
公羊月拂袖,反手扣在晁晨腰间,带他向后飞掠而去。
饭桶,愣着做甚,追啊!慕容临狠狠踢了身边人一脚,将马鞭拧得咯吱作响,他率先跟去,去又半路回头,俯身将方由时的尸体捞上马,再扬蹄踏过顾在我的尸体,冷眼看人滚入草堆。
慕容临高喊了一嗓:捉不住人,你们也不必回来!
说完,他调头往晋阳城去,一路跑一路想,只要找到大夫,也许还来得及,来得及他救过一次,也能救第二次!
噗通一声,方由时的尸体自马上坠地,他顺势跟着下马,跪在黄土上:你起来,你起来!剑口的血已经凝固,胸腔没有起伏,那双手比夜还冷。纵横杀敌数十载,慕容临见过的尸体何其多,但他唯独怕见这一具。
由时,我给你报仇,今夜我定要血洗晋阳城!
梨花林的尽头是一方悬崖,悬崖不足百仞,但足够摔死普通人,公羊月站在风口上,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提着的人,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同顾在我说梨花不好。
你是比较想被扎成马蜂窝呢,还是更偏爱摔作血泥?
晁晨抬眼看着列阵的箭队,哼了一声:不管选哪个,你也跑不了。
是吗?把你当靶子,杀出去轻轻松松。公羊月笑了笑,但很快,他笑不出来。远处升起一支鸣镝,尾迹带光,黑夜尤显,那是双鲤的金拐子,造价十分昂贵,那死抠门的丫头轻易不会使用。
晋阳城池上空已是黑烟缭绕,冲天大火照亮天边的晨霞。那身胯宝马的将军已不见踪影,公羊月心头拔凉,只道晋阳是保不住了。
放箭!
红衣剑客抓起晁晨向外一扔,自己随即一并跃出悬崖。他一手拽着人,一手摘剑,向石缝间一插,顺着缝隙往下速滑,至半腰才堪堪停下。
晁晨似乎已被吓呆,牙缝里只挤出找死二字。
公羊月浑不在意,道:如果失手,也不过多背两条性命,本魔头不在乎,十八年后又是好汉。
这下好了,上不得也下不去,晁晨看他一脸风轻云淡,噎得再说不出半个字。
喂,打过秋千吗?公羊月忽然问。
晁晨瞬间警惕,但再警惕也没用,公羊月根本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转头便把他甩了出去,随后跟着扑向下方的歪脖子老树。而他们方才停留的位置,眨眼被一块巨石碾过,紧随其后的还有不少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