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听连着了几次钱的道,双鲤不再吃这一套,从断木上头跳下,一头扎进林子里。晁晨看公羊月闲靠在枝干上,没有丁点要追的打算,从篝火里顺了一根燃火的木柴,往山中去。
就着火光,乔岷一边拭剑,一边问:不关心一下?
那家伙不是去了吗?开导教化可是老本行。月夜下,公羊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再说了,死丫头若是那么容易生气,早就被我给气死了。
乔岷收剑,跌坐练功:一个剑客,不该心有牵挂。
牵挂?
公羊月往山里去,嘴上却改口:真是个受气包才好,最好哪天受不住,能给气去一户好人家。
四月蝉未生,除了夜鸟别枝,风声入梦,再无杂音。公羊月在山上转了两圈,找了块夹石花甸练剑,一盏茶后,身后高处不足一丈长的小石桥头多了个人。
双鲤散开头发,坐在流萤中踢了踢腿:去长安多好,能换好看的新衣裳我又不会女工,补不来。
剑客出剑的手一顿,斩落一枝杏花。
乔装离开燕境后,公羊月便换下了红衣,但没舍得扔,找双鲤要了块巾子,打了个包袱带在身边。
一件红衣,有什么值价,只要有钱,哪儿不能买?
双鲤偷偷翻来看过,衣服很旧,裳上绣了一支雀翎,朱红已退,没有眼瞧起来那么鲜亮,最重要的是,袖子拉了条口子,像是被极为细薄的小刀割裂,不知是不是在晋阳与人打斗所致。
她其实已留意许久,这件衣裳公羊月很爱穿,虽不是月月日日非此不可,但就那江湖上广传的红衣银剑印象,足可见真爱。
许是亲人留赠?
长安那般繁茂的城池,必然能人荟萃,定是能寻到妙手裁缝,届时她便可将包袱偷出来,再悄悄补回原样。
公羊月手持落花,飞上石桥,默然立在一旁。过了许久,他才用剑挑住双鲤兜帽上的流苏,扣在脑门子上。
双鲤正要咋呼,便觉着一双手落在头顶,隔着兜帽温柔地替她擦了擦湿润的头发:不会就不会吧,毕竟这么蠢,怎么做得来精细活。
老月!
晁晨呢?
晁哥哥说长安附近水泽广被,山中常有水泉热汤,给我寻了一处,指不定眼下他也在沐浴。打个岔,双鲤转头就把要说的话给忘得一干二净。
公羊月故意拖长语调:晁哥哥
你没发现他对我和十七都很好吗,看我头发浆成一团,好心给我指泉,双鲤瞬间来了劲儿,哈哈大笑,气死你!
见她笑了,公羊月无奈摇头,抱着剑往热汤泉的方向去,只留下一句湿发不许睡。
静月下,晁晨果真在热汤泉中沐浴。
出来这么些日子,风尘仆仆又翻山越岭,别说双鲤一个女孩子受不了,便是他这般爱干净的人,也觉得浑身难受,也便只有自幼受到极为严苛的训练而耐力极强的乔岷,和常年奔走在江湖血雨腥风之下的公羊月全不在意。
泡过热澡,晁晨游到岸边摸衣裳,手刚伸出去,便觉吃痛,缩回来一瞧,手背光洁什么伤口都没有。他心里觉得古怪,凝目细视,仍没瞧清,只以为是山里的小动物,便等了等,再度伸手。
然而,那种刺痛再现。
莫不是有蛇?晁晨喃喃自语,这次学乖了,只并了两指向外探,夹住长袖往上抛。长衣腾起,宛如一道幕布隔绝两面。
背后悉窣有声,晁晨蹙眉,自水中稍稍后退,待那物什裹在衣中外凸,他顺势腕上翻招,截了下来,往后拉拽
那不是一条青蛇,只不过是拔除细叶的枝条。
一抬头,公羊月坐在树上,面含微笑。晁晨一旦伸手取衣,他便将手中在枝条落下:不许拿。
一日不恶心人,倒是一日不消停。晁晨盯着人,在水中退后一丈。
刚才反应不是挺快? 能揪扯住他手里的枝条,至少说明身手敏捷,底子不差。公羊月依样又试了试,可无论他怎么逗弄、挑拨、激将,晁晨都再不为所动,只像根木头一样,躲在热汤蒸起的袅袅轻烟中。
索然无趣,公羊月撒气式地威胁:有本事一辈子泡在里面都别出来。说着,把那青衣一挑,连帻帽也不放过,一同抱到汤泉的另一侧。
晁晨随他游,只觉莫名其妙:公羊月,你无耻!
我无耻?公羊月指了指自己,笑道,你是哪家的黄花大闺女吗,教人看了就非君不嫁?精赤的汉子谁没见过,总不至于你还就不一样,我看此地风光独好,有明月当头,翠木弄影,在岸在池两相对,正宜举杯,不如一同赏月?
今夜又不是望日,就着林荫抬头望,中天只有一轮银钩似的弯月,不知有何好赏,可见是鬼扯。
你说天上月,还是地上月?许是近墨者黑,晁晨别的没学会,抬杠倒是耳濡目染。
地上月,岂非是自己?
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答,公羊月亦错愕不已,忙背过身去,故作镇定将那衣裤一件件挂在离晁晨最近的枝头上,岔开话题:你刚才的功夫
刚才是有意试探?
晁晨目光沉沉,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屏息游上前,想趁机夺下中衣。
我是说,你以前的武功应该极好,至少招式很是不错!公羊月像后脑生了眼睛一般,忽地回头,一把捉住晁晨伸出的手,差点把他从水中拖出来。
晁晨涨红了脸,却挣不开。
十息之后,公羊月才不甘甩开,心道:奇怪,丹田空空,一丝内劲也无,难道真是只练过拳脚,没修过心法?
作者有话要说:
注:余桃啖君引用自《韩非子说难》感谢在20200104 19:39:56~20200107 19:5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绯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17章
花拳绣腿而已,怎比得过你。晁晨咬着后槽牙道。
虽是讥讽,但说来总有股道不明的恨意,天下想杀公羊月的人何其多,不论是惩恶扬善,还是借此成名,至多也只是敌视,还算不上恨,为何是恨意而不是敌意?
尽管眼前人近日安分许多,刻意掩藏之下这种感觉日渐稀薄,但公羊月素来刀口舔血,绝不会放过任何一处细节,于是,旁敲侧击道:学过点花架子会自不量力杀我?你是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