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儿生上前踩住她的手:锁上抹的药放倒一头牛都没问题。
金拐子从包中滚落,双鲤不甘地闭上眼睛,心里这才明白,狐儿生是故意暴露,引她追踪。
门外响起拐杖击地的脆声,黑夜里走来一个侏儒,不过眨眼,已至跟前。矮子还不到紫衣壮汉的腰部,气势却非他可比,一张鞋拔子脸不露一丝笑,两眼深沉,攒眉时显出阴鸷凶狠。一根手杖高过顶,挂着个狗头。
老大,这丫头
狐儿生指着双鲤,想借那运势邀功,哪知狗老大厉声打断:花娘已同我说过。没分寸,就为了抓个人,险些让小子们跑脱,你不想活了?
花琵琶抱臂站在后头,眼睛里全是幸灾乐祸。
老大,你别听那娘们搬弄,且看看这丫头
狐儿生还想解释,狗老大一拄木杖,大声呵斥,将他挥开。那手臂带了实打实的劲力,他没受住,向后连退,无意踩了焉宁一脚。不同于双鲤,焉宁只中了少量蒙汗药,因而吃痛,翻了个身。
花琵琶心里痛快,假惺惺上去圆场,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狗老大竟也将她甩了开,快步越过双鲤,近前捉起焉宁的手,细观她的章纹,而后把人架起,再行望气:天生五蕴,是贵格。
什么,贵格?花琵琶把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狠狠瞪了狐儿生一眼。
狗老大发话:怎么,你有意见?
他们四人里,这狗老儿不仅武功最高,一手望气术更是精湛,听说早年因此得罪了贵人,才被追杀到那大沙漠中。花琵琶武功四人里排最末,仗着点心眼先前在沙漠里头立过功,又有几分姿色,甘当那老矮子的姘头,这才挣来些地位,眼下又哪敢有异议,当即作了缩头乌龟。
就用她主祭吧,狐儿,这差事办得漂亮,狗老大露出冷笑,算算日子,也该是时候,你和夜叉想法子把那群小鬼带上,希望传说不假,真能打开那道门。
酒家里确实有个琵琶伎子,可惜是个男人。
公羊月收信追至,发现应无心扑了个空时,心里头便知凶多吉少,更别提迟迟不见金拐子。双鲤那么个莽撞性子,放她单独行动,一准儿要出事。她那点拳脚功夫压根儿不够看,这世道多艰危,不是靠小聪明就能横行无阻,一拳头能解决的事,也只有晁晨那种人才会说理。
两人沿着记号一路追索至仓库,可已是人去楼空,公羊月继续追索,而应无心则只身折回荒唐斋报信。等到了斋中,把事情原委一述,晁晨那菩萨心肠的还没表态,繁兮这冷面冷心的却先失手砸了个杯子,分寸也没了,顾忌也没了,便是荒唐斋也管不得了,拿了信物要亲自去黑市启用仅存的势力。
椅子上一脸童真的杜老爷子拽住她,很是疑惑:双鲤是谁?你又是谁?还有你、你、你、你又是谁?
双鲤是谁?
短短四字,像盆冷水,将繁兮浇了个通透。她冷静下来,先招呼小童,将老爷子送进房中休息,而后不动声色解释:别的孩子毕竟与我无缘,那丫头却是与我投契,心急了些。
碍于方才的反应太大,若是反口,倒叫人觉得欲盖弥彰,她索性大方承认:明知双鲤乃我荒唐斋的客人,却还要打主意,可见欺人太盛,荒唐斋虽是不复昔日威风,但也不是谁都可以轻贱!我请几位出手,一则确为分身乏术,二则为了掩人耳目,毕竟树大招风,稍有动作,那些人不定望风而逃,错失良机。不过现下,却不能再袖手旁观!
吃喝拉撒的痕迹最难抹去,尤其是人聚居时的屎尿。仓屋中待过人,人不少,说明失踪的孩子先前都关在这里。要将人带走,不是板车就是步行,步行难以控制,药晕了伪装成商旅,是最佳的手段。
说完,繁兮尽力调集了荒唐斋剩下的人手,连夜出城追踪车辙蹄印,由于不知方向,怕被混淆视听,于是八方不落。
晁晨和乔岷留在斋中等消息,就着院中石桌浅眠,约莫辰时三刻,公羊月归来,两人惊醒,看他提着桌上凉茶罐一口饮尽。
往西。
西?那不是出玉门关?外头可是茫茫大漠?晁晨有些着急,就西域的地势复杂,离这敦煌越远,想找人便越困难,就算是百人的商队,进入大沙漠也不过如沧海一粟。
繁兮能想到得,公羊月也能想到:所以得赶紧摸清具体走向。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近日西行的商队不少,靠我一人
他话未尽,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不是斋里的人。公羊月发觉不妥,闪身伏在离正门最近的山石后。那个叫书涣的门房小童上前应门,晁晨和乔岷对视一眼,跟在之后。
朱漆大门豁开条缝,小童向外觑看,吓得手一抖
叫门的女人是个月支人,身着连兜帽长白袍,袍上绣着星辰纹,腰间挎着弯刀,手脚腕配金饰,气质疏冷。那种冷和繁兮的孤僻不同,有着与生俱来的傲慢和贵气。
在她身后还有三位同伴,站在石阶之下,有男有女。正中那位服饰稍有差别,白裙染金,头戴金纱,没有佩刀,但腰上坠着金器。皮肤松弛,眼有褶皱,显然年岁较长,放到中原,也是嬷嬷级的人物。
我叫朵莲,来自昆仑天城,不知斋主可在?两侧避开,当中的女子上前,双手交叠于前胸,倾身行了一个礼,用极为标准,甚而带着些北方口音的汉话问道。
晁晨和乔岷对望一眼。
三星之一的昆仑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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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即便是在远去千里的辽东四郡和南武林,那雪山上的神秘山门依旧为人乐道。
和中原门派不同,位列三星之一的昆仑天城奉神而治,江湖人视之为武林圣地,西域三十六国却尊为神殿,其中门徒多为各国信徒。自山外青鸟道横穿弱水之渊与炎火之山进入昆仑之心,跨过九门九井,登上架有昆仑玉胆的天风碧台,飞越极天之路,便是传说中的五城十二楼。
开山立派时,五城五主共治,或为圣女,或为传教宗,多来自于西域王室,却因潜心供奉,而又游离于王权之外,保持微妙的平衡。直至乌布雅神女出世,以其无可比拟的号召力,以制衡之法,令三十六国铭文作誓,镌刻于九门九井之上,试图永葆西域长宁。
然而天不遂人愿,空想过于孤丽,神女失踪,大教宗原伯兮专制,妄想控制诸国,一统西域,终败于乌布雅神女之子手中。
当适时,出身于略阳吕氏的三河王吕光奉苻坚之令征伐龟兹,又因秦国失利于淝水,国破君灭,拒绝东归,一口气扫荡三十六国。至此,小国不复,大国依附,天城彻底从王权中剥离,沦为空有神愿的武林宗门。
不知是否奉神之人都修得寡欲清欢,听那朵莲开口,不像是讨教,反倒似质问。小童抓耳挠腮,一时间结巴不已:在,不不在,不,在。
敲门的年轻女人性子要泼辣几分,瞪着那小童:到底在不在?
朵莲以眼神制止下属,将手落在小童双肩,轻轻往里推:不用怕,我没有恶意,带我去见斋主。说完,她一脚跨过门槛,长驱直入。
这时,乔岷和晁晨正好跟来,与她在门前打了个照面。朵莲望着两张中原面孔,略一沉思:原来还有远道而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