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物确实有,但都贴身带,她一直藏得小心翼翼,繁兮冷若冰霜的脸忽然红如熟虾,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你偷看我沐浴?
应无心被打懵。
杜老爷子笑皱了脸,唯恐天下不乱:啧啧,小伙子,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不会也偷窥了老头子我吧。
斋主,别添乱。应无心是个铁憨憨,敢怒不敢言。
荒唐斋这烂摊子,没人想掺和。公羊月知趣退到一边,恰好撞见和他同一步调的晁晨,想了想,俯身说:女人就是麻烦,你看同是偷窥,我上回看你完全没事。
那时因为你毫无廉耻之心。晁晨抄着手,烦去一眼。
公羊月搓了个雪弹子,弹在他脸上。晁晨冷不防被砸,也抓了一抔雪回击,公羊月得意又狡黠地躲闪两步,动了动唇:打不着。
袍袖捉不住,晁晨却捞住他手上的长命缕。
公羊月眼中闪过一缕光,忽然说:谢谢。
这厮又打什么主意?谢他作甚?
晁晨一脸莫名,肚子里打小鼓,无端揣测起来。可恨手中的雪球,是一个也没砸中,全被躲了开。
等你能打着我的时候,你的功夫当有进步。公羊月看他一脸丧气,遂哈哈大笑,认真道。
只有乔岷,抱剑在旁非常不耐烦:你们是救人还是收尸?
四下鸦雀无声,应无心调头对众人招呼:边走边说。
好在已过芒种,峰头上积雪不多,雪崩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轧断了一个隘口,过湖稍稍绕行便可,不必阻到开春雪融。应无心背着杜老爷子,公羊月带着晁晨,几人疾行,穿行在不露天光的森林中。
是不是龙坤斗墓,还无计较,但那座塔确实是庾麟洲着人修建,应无心娓娓道来,有一个说法是,庾大侠并非慕道寻仙而远渡海外十洲,相反,他是乘船出海时遭难,以至被迫流浪。幸得上苍眷怜,偶行至仙洲,得仙人指点,后归于故土,功夫致臻化境,天下几乎无可匹敌,便是号称传承千载百年的云梦帝师阁、滇南天都教、蜀中剑谷七老,也无一人能应战。
对于那样的宗师来说,时值晚年,置身高岭而无一敌手,人间该是何等寂寥孤独。尤其是,每每回想起少年时随行闯荡四海,披荆斩棘,肝胆相照的伙伴,想必更是一种折磨。所以老来妄图通天,寻找早已死去,化作星子的故人,于是建了这一座沧海藏珠塔。
森林走到尽头,露出博格达山之后的万里莽原,青草随风,萤虫飞舞。再往北,便起黄沙,苍茫沙山一座接一座。日沉月升,银辉之下,万仞之上俯瞰,起伏之间的波纹,何尝不似大浪滔天?
应无心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小时候听我娘说,地上沙,便是仙人施过法,万古不化的天上雪。
旁人听故事都听得痴迷,唯有公羊月有些不屑,煞风景地从中挑刺:谁说死去的人都在天上,幽冥转生,也该是地底。
晁晨想要反驳,却被他堵得哑口无言:难道有错?归墟幽都哪个不是?一个海底谷,一个地下城。
时至六月望日,天上玉蟾大如盘,仔细瞧上两眼,竟泛出冰晶一般的蓝紫银灰色。瀚海广袤无垠,方圆百里寸草不生,便是沙漠常见的沙柳胡杨,也一棵没有,甚至蜥蜴,蝎子,飞虫,也全不见踪影。
风不过,云不动,这里如死亡之海一般寂静,闪烁的星辰宛如一双双冷漠旁观人世的眼睛。
已经到了瀚海的中心,怎么什么都没有?狗老大捏着那枚如意,四处寻找白塔,嘴中絮絮叨叨,自语不停,不可能!那个牧人没有说谎,既然有这血玉,传说绝不是空穴来风!塔,塔在哪里?
双鲤伸出手,在空中挥舞两下,讥讽道:你不相信别人的眼睛,总该相信自己的,这天上,像是有东西的样子吗?要我说,真要有也得是在地下,不如早早了断下九泉,幽都黑水,说不准不仅有塔,还能行船。不过嘛,像你这种人往生,估计也见不着,多半是炼狱,往生都逃不脱不了做畜生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狗老大打断她的话。
焉宁不顾一切把双鲤护在身后,捏着她的手,轻声道:少说两句,我们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带着双鲤和夜叉躲过一劫,但焉宁却在山外力竭而晕,双鲤那时尚且清醒,打算背着她偷跑,可刚把人架在膀子上,夜叉便转醒过来。
所以说,就是不应该烂好心。
更糟糕的是,那个死老头居然没给埋在雪崩中,如今又被捉到这么个鬼地方,还不晓得会怎么利用,真是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缝。
双鲤闭嘴,可狗老大却不依不饶,径自又复述一遍,忽然仰天大笑:对了,地下,地下!我怎么没想到,沙来沙走,流沙上怎么立得住塔,塔是建在沙子下面的,是倒塔!是往地下,是及黄泉,才可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卖萌求评论
第030章
狗老大像疯了一般,大声喝令几人向沙地下开挖,可惜除了夜叉响应,送出去一柄挂在腰间的短铲,余下皆分寸不动,像双腿生长在了地上。劫后余生,众人都很疲累,况且瀚海地袤宽广,从哪里挖,挖多深,可不是动嘴皮子的小问题,谁都不愿意白出力气。
我来我来!狗老儿撸起袖子,亲自上手。
他东挖一尺,西挖一丈,挖到挥汗如雨,猛然醒悟过来不是事儿:若是将力气都费在了这儿,纵使能进入塔中,难保眼前的几个小崽子不会恶向胆边生。
于是,狗老大大喘了两口粗气,撂下短铲,向后瘫卧,装出一副疲累的模样,哎哟两声:你们歇,接着歇。哼,那使剑的可厉害着,方才动手,伤还未好,本来好东西咱四人分便得嘞,瞧这样,等人追来,便是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老大说得是,肥水哪能落了外人田,花琵琶眼中浮出贪婪,掩嘴一笑,招呼左右上前帮忙,可那双覆着红绸的媚儿眼,却始终没离开黄衣老狗的身上。动了几铲子后,她把锋芒调头,预备若真出了宝贝,发狠把人给做掉。
夜叉和狐儿生埋头出力,没了工具,便使内力,便用手刨。
狗老儿满意颔首,花琵琶捏着手柄紧了紧,不自觉琢磨:这老鳖受了伤,竟是一点看不出,来的路上不显山露水,搁这儿却透出口风,显然是不信哥儿几个,若是冒险动手,说不定得栽在他后手上。
果不其然,狗老大看仨同伴乖乖干活,无甚怨言,一招鲤鱼打挺,扛着狗头杖也来帮忙。花琵琶心眼小,呸了一声,把窝着的火气撒到别处,又拉来垫背:你俩也别干愣着,过来帮忙。
双鲤张口想对呛,焉宁拉了她一把,只能默念:好汉不吃眼前亏。
可挖来挖去,什么也没挖到,逼急了眼,双鲤撂挑子,把手头捡来的杨树根棒子插进沙中,盘腿坐下:喂,就没个什么口诀藏宝图?
没有!再而衰,三而竭,老狗也失了耐心,啐了一口道。
不挖了。双鲤给焉宁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眼白上翻,眼睑下坠,装出心衰气浮的样儿。老狗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本也没指望俩屁孩能做多大功劳,那个叫焉宁的丫头,留着还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