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活动快,但只要一口气到底不踏错,想安然通过,却也容易。走了一半多,眼瞧着出口即在跟前,花琵琶忽地嘤咛一声,歪了半步,再回头时,腿脚迟了跟不上。
当下是落了队也是死,被狗老头瞧出问题也是死,夜叉不忍,仗着蛮力,把手头两丫头先甩了过去,自己折返去带了花琵琶一把。哪知花琵琶慌了神,手脚都缠了上来,打老狗回头的方向看,很有些浓情蜜意。
这么着,两人都得死,夜叉心一横,把人往肩上扛着走。就差最后一步,花琵琶惊呼一声:你怎可如此,放我下来!随后,拔下发钗,攥在手心朝夜叉肩枢上一刺。剧痛使他用力一松,只见红衣妇人双腿在人身上狠踢一脚,狞笑着霎时倒飞出去。
看她落地,夜叉才知道那双美腿,可丁点问题也没有。
花
顾不得受伤,夜叉愤而伸手抓。在前的狗老大回身就是一刀,朝心窝子捅,把人给做掉:怎么,我的娘们你也敢打主意?
夜叉惊恐地瞪眼。
狗老大又把刀往里送了一寸,直到人咽气:下一次,你是不是还要打我的主意?狗东西!
公羊月一并坠了下来,攥着晁晨后心的衣服,把人提起,几个腾挪落到一座秋千架上。两个人并肩站,一人扶着一根绳子。
这一座云台和别的都不同,还没有一间石室大,上头栽着一棵枯树,树上不开花,不结果,缀满金色的羽毛。秋千就结在树干上,但树干却探在云台外,脚下无蹊无路,只有一只不见底的洞。
两人飞来时带起清风袅袅,满树的羽毛翩跹,如雨飘落。
只是
我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你可以跳下去啊。公羊月朝外抬了抬下巴,一松腿,在板子上坐了下来,左腿卷曲,右腿荡在外头。
这云台周遭光秃,既没有云桥,也没有飞阁,只有斜对面的石壁上挂着一只绳梯,但离着有些距离,公羊月带着他没个垫脚,真不好说能一次攀住,只能等机关自转,把梯子转到正面。
眼下可真是上下左右皆为难。
考虑到出其不意把公羊月成功推下去的可能性和致死情况,以及自己能顺利逃生的几率,晁晨选择挨着他坐下来:你怎么知道是一个时辰?
我猜的。
你猜的?晁晨反问,如何也不愿相信,他靠猜也能和自己分析得旗鼓相当。
公羊月好笑地看了一眼,摇头:算了,你这么古板的人,肯定没有情怀,告诉你也无妨。你看那绳梯。
晁晨问:有何不妥?
自上垂挂,底端正好与我们相平。
那又如何?
说明就算攀梯,也只能往上走,回到刚才我们经过的某地,公羊月手指慢慢往上引,绳梯顶端,依稀见细微裂口,或可以蛮力凿穿,而后,他又悠悠说道,你说只有环道一条路,但你看,这塔中上上下下,其实怎么走都可以,并不止一条,只要用心去发现。那块滚石追逐我们时,躲避的凹槽应该也别有用处,只是当时忙着赶路,我也无闲心去试探,但多走几层就能发现,那样奇怪又说不出所以然的地方,还很多。
晁晨默然。
其余人要么诸如黄衣老狗,只觊觎底座宝物,匆匆行路;要么是忙着救人,唯恐暗器机关,畏惧不已,只有公羊月这个从不走套路的,才会生出那份闲心。
公羊月又道:还有我推你的那处机关。
怎么?
设计机关,无非是扫清外人,教越雷池者死,既然是致人死地,那飞针暗箭想来该是速度奇快。庾麟洲武功高,轻功定也不弱,就按他自己的标准来,世上能躲过的人没几个。我推你,又拉你,就算反应再快,你也该缺胳膊少腿,但你没有说罢,公羊月还朝他裳下扫了一眼。
晁晨伸手指着他,不知该喜还是该怒:好啊,你果然是拿我试探。
嘘,安静,别打断。公羊月揽袖,眯着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将他指尖拂开,探向面门。
晁晨侧坐,本能向后靠,直到背贴着秋千绳无路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公羊月从他鼻翼上撩过一片落下的飞羽,轻轻吹去。
刹那间,心好像被紧紧一攥。
我大但推测,那只是一种游戏,用来练习手眼反应的游戏,就像我在敦煌黑市和你玩的藏钩。公羊月继续说,看晁晨晃神,手指在两人之间的空板上敲了敲,喂,想哪家姑娘呢?
晁晨瞪了一眼,未语。
噢,不会是在想我吧?
晁晨张了张嘴,很想给自己来两个嘴巴:你留下来可是择机报仇,怎可为敌人的油嘴滑舌迷惑?
待听完公羊月后半句,他更想给自己一个嘴巴
是不是在想,把该死的公羊月从这儿推下去,能不能摔死?
晁晨面无表情道:你且继续。
公羊月含笑,不再打趣:这座塔不过是庾麟洲的童戏之物,比之一般的竹马,飞车,纸鸢之类要强上几分。我猜,海上的奇遇中,不仅有壁刻的惊涛之战,搏兽之斗,定还有志同道合的伙伴与之一道,打发那苍茫万里的无趣时光。而这些旧友中,不乏有心如赤子之人,曾做过一座袖珍塔,在其中添有机关妙物。
我明白了,晁晨颔首,就像公输府造的九垒盒。盒有九层,如垒台,可拆可组,层层机关皆不同。这两者唯一区别,只在于一个用于收纳锁钥,一个却是供人玩乐。
所以,回到最初的问题,我若是庾麟洲,我会以十二时辰对应十二月,一变一月,一日一年。一拂袖,周身的白羽又纷扬起来,公羊月转头盯着晁晨那双清亮的眸子,一字一句叹道:只是不知,究竟是度日如年,还是度年如日。
海上漂流浮沉二十载,虽是腥风血雨,出生入死,但若有知己作伴,恐怕不过是弹指须臾。最苦不过,历经分别,孤独终老,守着曾经的玩物,度日如年。
晁晨忽然品出凄凉。
公羊月欲仰头痛饮,手寻过腰际,却发现忘了携酒,只得无声一笑。抬头时,与晁晨灼灼目光相撞,他忽然明白,那一个时辰其实一语双关,竟还有一问,是问他为何不需刻漏,不见日晷,也能估算得如此精准。
如果你有过度日如年的心境,数过日升月落,就知道一个时辰,究竟有多长。公羊月垂头,手指慢慢展过有些脱色的红衣。那种滋味刻骨铭心,实在难以忘却,以至于无论过了多久,都能准确数出。
晁晨问:你有过吗?
有过啊,公羊月笑着说,很想死。
第035章
夜叉!
双鲤赶忙捂住焉宁的眼睛,瑟瑟发抖的金发姑娘却一把掀开她的手,上前抱住大个子的腿。
狗老大抽刀,后退落地,鲜血喷了焉宁一脸。
尸体向后倒,睁着不闭的眼,后背扎进刀剑丛中,随后翻板活动,随着开合的豁口,滑了下去,直到地面复原成正常的石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