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夜叉都不敢说。他只是沉默着朝老狗的方向觑了一眼,纠结许久,才嗫嚅着:他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双鲤离着最近,听得话来,但却双手握拳,依旧不忿。须臾后,她警惕地看着花琵琶:那你呢,你要的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章,制造二人世界。
第034章
花琵琶干笑两声:我是个俗人,当然只要钱。
这无心一句,反倒把双鲤膈应着,一想到自己居然跟这个老女人一样贪财,就觉得有些滞气。
钱能通神,也许能买回真心。花琵琶顾影自怜,竟也追首往事。
那个时候,她不过是二八少女,与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喜结连理。可贫贱夫妻百事哀,说好的一生一世,却换来闻君两意。丈夫变心,另纳她人,她嫉妒,憎恨,便用刀划烂了那女子的脸。
丈夫得闻,又惊又怒,不仅操起那把刀刺伤她的眼睛,而且将她发卖花楼。
为了活下去,花琵琶跟过很多人,做过许多恶,攒了些钱赎身出来,学了些武艺防身。有时候午夜梦回,她也会固执地想,也许是茶米油盐磨碎了真心,若有一日大富大贵返乡,会不会就能用金银买他回心转意?
这故事哄不得双鲤,却把焉宁那样单纯的傻丫头闹得涕泗横流,很快便被这老女人给唬得五迷三道。
双鲤出言打断:喂,那狗老大呢?
花琵琶有些不悦,但装得一副和善:谁知道呢?或许什么都想要吧。
大个子。焉宁仰起头,用食指戳了戳夜叉的手臂。
紫衣夜叉拍着大腿,爽朗地笑了笑:我?我嘛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现在就挺好,贼温暖。
温暖?连花琵琶都语塞。
夜叉傻傻挠头:俺小时候开窍晚,三岁还不会讲话,就被家里人丢弃在桥下蓬草沟子里。后来四处流浪,因为块头大,去赌场给人看场子,结果有一回差点被人揍死。是老大救了我,我便跟着他,管吃管喝,他就像老父亲一样。
活见鬼了,这世上还有人愿意给别人当儿子?因为身世相仿,双鲤本有些同情,可听到后头,却怒其不争。
亲人之间哪是这般呼来喝去,低人一头?
夜叉高狗老大两个不止,可哪回说话不是弯腰俯首。那小老儿若是满意,便伸手在他后颈捏一捏,那种轻蔑和倨傲,就像捏畜生。就这行为态度,分明是养狗,或许在他眼里,人连狗都不如。
公羊月大她十岁,她也算是被一手带大,虽然偶有争锋相对的斗嘴,但心眼里,却视对方为牵绊。
花琵琶皱了皱眉,也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随后趁老狗不觉,偷偷拉过夜叉的手,抚了抚,以后啊,大姐罩你,咱也是亲人喽。说完,还撸下其中一只胳膊上带着的臂钏,递过去,这暗器本是一对,送你一只,好保命。
夜叉那么大个汉子,当场眼泪汪汪。
呸!这花琵琶是个好心眼的人吗,恐怕这一只臂钏,不是保命,是送命!
双鲤咬咬牙,觉得人怎么能这么贱,当即是伶牙俐齿嘀咕着:看来不仅多个爹,还要多个娘。可是讽刺完,她又觉得鼻子一酸,背过去对着石壁,昂头向上,不让眼泪流出来。
焉宁不解,伸手轻轻搂住她:这不是挺好的?
是挺好。
对于从小衣食无忧,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小姑娘,当然觉得挺好。
半炷香后,五人启程,继续向下深入。期间,焉宁不小心迷路,发现了一只挂着绳子的小洞,几人商议,顺着滑到下一层。
落地时一瞧,这石屋里摆满了东西。大到梨木三扇屏风榻,镜台,箱笥,小到木杌,胡床,凭几,家具应有尽有。低头,遍地还堆着些杂物,都是过去坊间流行的玩意儿;抬头,顶上垂落贝帘,随风叮铃。
干净却透着一种温情,任谁一看,都晓得是女儿家的闺房。
正中摆了只卷耳几,上头似乎搁着个有棱有角的浅盘,老狗推了花琵琶一把:去,拿来瞧瞧。
越正常的地方,越是露着诡异。
花琵琶虽贪财,却不想重蹈狐儿生的覆辙,何况一只浅盘,能是什么宝贝,保不准还装有机关。于是,她装出一副为难,可怜兮兮望向身后的夜叉。
我来。夜叉挺身而出,踩在团垫上,一把将那浅盘提拎起来,甩了甩。众人只听得里头丁零当啷乱响,似是有珠子相撞。
狗老大眯着眼:珠坠盘?
焉宁好奇地问:珠坠盘是甚么?
狗老大没搭理,开口解释的是双鲤:是一种锁钥,由公输府那位号称妙手补天的第十八代家主公输盈所造。据说合龛中有三十六枚珠,当扭动阴阳鱼时,左手阳盘的十八珠会先滚入不同的位置,每个位置装有一铁片,因珠子材质不一,撞击时会发出不同的声响。
夜叉按她的说法旋转,果真如此。
再推动阴盘,里头有对应的十八珠,须得人听音配位,亲手对应,次第放入少阴位,方才能开锁。双鲤又道,不过听说这玩意儿很是磨人,一珠错而满盘错,后来便不再作为锁钥,我想放在这儿,估计是用作消遣。
从矮几两侧的团垫位置来看,该是两人戏耍。或许庾麟洲有一友人十分怕闷,便搜罗了不少趣物来排遣。
夜叉鼓捣一番,无所获,狗老大走上前把珠坠盘抓过去,摔在墙上,负手走出了这间石屋。
领头的表态,其他人又哪敢多嘴,只能老实跟着。
狗老大开始不满,虽未明说,但却以实际行动在向人展示他的情绪。双鲤知道,很快花琵琶就会动刀,也明白,夜叉和焉宁关系很好,一路多有照拂,但她一个字也不能说,于心不忍也不能说。
夜叉和狗老儿不离心,谁都没有机会,只有放任花琵琶这个蠢女人动手脚,才有制造内讧的可能。
很快,他们转入环道,一直走到底,恰逢堵路的石壁翻转,顺势便进入了一条稍宽的甬道。
前路有些阴森,霉味同血腥混合在一起。
狗老大投石问路,地上次第翻出尖刀和暗刺。板砖活动,翻转一片接着一片,须得人快速通过。一个人倒是好闯,但人多,转板变化便复杂无序,怎么过,位置如何排布,还需从长计议。
等那老儿冥想,花琵琶和夜叉便在附近分散寻路,想试试另辟蹊径。
不知是不是这一处太过诡异,没过多时,花琵琶便腿脚负伤。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夜叉,好心搀她回去,近时,花琵琶却将之推开,苦苦哀求他不要告诉狗老大,若那尖刀是唯一通路,怕说了,狗老大会弃之不顾。
夜叉体谅她的难处,果真答应下,没对任何人开口。
不久后,黄衣老狗算出规律,将焉宁扔给夜叉,把双鲤给花琵琶,自己亲自领路过阵。花琵琶腿伤不便,自个儿尚且难保,遑论带着个人。
夜叉随即又挺身而出,把双鲤也接了过来。
狗老大看了一眼,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