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迫道正是刁逵的小字。
王泓像闷头的飞蝇,脚尖打了个旋,又低头转了回来,刚好撞在公羊月的身上,这才晓得给骗了,气得牙根直哆嗦。好在他心思活络,当即反客为主,抢言道:稚远兄,我可是在给琅玡王氏报仇!
你小子什么时候还混上道了,净惹麻烦!
王谧嗔骂一声,却不知该从哪里指摘好,王泓他爹王国宝依傍着会稽王上位,与陈留谢氏和几大家斗法,不就是为了收回皇权,按理说该是和从前的刁家刘家站在一条船上,他这想一出是一出,却是没料过后果,哪哪都不妥当。
崔叹凤见此,宽慰道:稚远兄,事已至此,何必庸人自扰?依在下看,王公子非是机心内萌之人,反倒是件好事。
什么鸡心?
双鲤摸着肚子,囫囵插了句嘴,说得我都饿了,不过鸡心不好吃,还是炸的香香脆脆的掌中宝好!
王谧大笑三声:走,我们也去湖上看看,再叫两碟子菜,痛饮一番!下午的酒菜还没吃够,这小破院子也不想回,有美舞于湖心,一年难得一回闻,自然要上赶着捧场,于是几人又呼啦啦挤在花车旁,届时占个好位置。
听他们要走,王泓趁机脚底抹油。
刚溜过一道弯,就听见寻来的铁毅操着大喉咙唤他,王泓赶紧过去把人嘴巴堵上,推着就往回走:闭嘴!
铁毅却挣了又挣,反拉着他的手反向走,王泓一看可不得了,才跑脱还让他回去挨数落臭骂,这不是要他老命吗,于是,赶紧狠踩了憨子一脚:不得了啊,你还生出反骨不是?
不是
王泓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铁毅,你跟我顶嘴?
不是啊!铁毅苦着脸都快哭出声:少爷,我是想告诉你,刁逵听说了金钱花雨,正往这边赶呢!
王泓才被诈了一回,不信这说辞,把人往路旁一掀,自个兴冲冲往前走:呵,你也想骗我,我跟你说,你少爷我聪明着,没
话到嘴边,只听那尾音一个急转,当时便破了音:还真来!
王泓转头,拉着铁毅就跑,当着王谧等人的面冲到前湖码头上,一个助跑,扑到正摇向湖心的轻舟上。只是那距离着实有些远,没轻功实在过于为难,只半截身子挂在甲板上,膝盖往下全没在水里。
晁晨看得目瞪口呆,一旁的公羊月瞥去一眼,波澜不惊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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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丝竹管弦迎风起, 抬花辇的人于码头前足尖一点,向前凌空飘去,而后稳稳落在湖心的花船上, 时妙曳手持花枝, 踏浪而舞, 身姿曼妙,犹如玄女天降。
沿岸的观众时而喝彩, 时而附声歌咏。
王谧租了一条画舫, 内室中空宽敞,十个人尚不嫌拥挤逼仄, 竹席上呈着小桌与火炉, 茶具酒器是应有尽有。
看刁氏的人在湖边搜寻无果,垂头丧气离开, 王泓这才定心, 忙让掌撑杆的蓑翁把船给靠上去, 换到王谧的画舫上。沾了水,脚下湿热难耐, 他也不客气, 将两靴一脱, 挂在船头上, 赤脚在画舫里走来走去。
众人或坐或卧,隔着纱幔, 远观凌波舞。
别看王泓不拘小节, 这当中就数他坐姿最规矩,和奔来走去时全然两样, 只瞧他双膝并靠端正跪坐,一曲舞毕, 端着酒樽神色略有些落寞:小道消息,往后诸君可再盼不来花朝节的凌波舞。
几个文人无不叹息。
坊间不少人吃的都是年轻饭,时妙曳舞技再高妙,容姿再绝世,也总有垂老的时刻,于她而今的年岁来看,及笄则说亲成婚的,怕是儿女都该嫁娶,确实是该换人。
人生常态,虽是遗憾,本不该伤怀,但糟糕就糟糕在,时妙曳多年未收弟子,这衣钵无传,后继无人,只怕凌波舞会绝迹江湖。王泓不由慨叹:先是鹿台大火,桑姿失踪,而今时妙曳亦退隐,天下怕再无姝丽惊鸿一舞。
公羊月并不能理解他们的戚戚然,在他看来,有则观之,无于生死亦无碍,何必强说愁,于是他敲了敲桌面,打断:那你去啊。
放在往常,王泓定是要奋袂而起,与公羊月辩驳两句,但眼下却忽地豁然开朗,拍掌道:有道理!自给自足方才能长久!于是他整了整衣冠,顺手拔下双鲤腰间挂着的白羽,大步踏上甲板,去就去!
上皮鼓!
说着,他自个拟声咚咚,脚下踏起方位。
丝竹乐动。
远处飘来的曲乐很是轻浅,不能尽兴,王谧便拿起竹箸,轻轻击打五椀盘的边沿,刘裕拈来吹落在丝幔上的细柳叶,吹哨成调,而公羊月则击铗为奏,待拓跋珪清了清嗓子,以茫茫原野般浑厚的腔调低声附和。
从前祭祀时宫中都会跳八佾舞,凭着记忆,王泓随拍而动,和着改编,是丝毫不见外不忸怩,跳来给众人助兴。岸上有行人闻之,被他那狂放不羁吸引,都纷纷探头侧目,交头接耳频频发笑。
引得旁人开怀,他自个也心中乐哉。
舞曲皆没后,湖中花船撤去,游人走了大半,剩下的行客不是埋首匆匆,便是缩在舟子里听曲喝酒,一时间湖面上只余钟山上吹来的晚风,悄无声息拨开涟漪。
晁晨欲饮茶,公羊月却说他败兴,不由分说把茶具夺过来,援手似击鼓传花般,从一头传到另一头,给藏在了蓑翁的小凳下,他取之不及,只能趺坐认栽。公羊月得了便宜,立刻点了炉子温上酒,还故意给晁晨分了个斗大的白玉盏。
刘裕和拓跋珪闲坐一旁,倒是没有起哄,两人对着江心月和渔家火,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刘兄往后有何打算?拓跋珪问道。
欠债已清,跟前的人若要还报,光靠做长短工,还不得到猴年马月,若要尽早赚得,自然不能走寻常路,他很赞同王谧的说法,觉得此人必不会埋没市井。
果然,刘裕答道:可能不会再待在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