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晏憋笑,轻抿唇角:嗯。
纪宸答应了周末带他去见闺女,舒晏干脆没回家,周六一早,在纪宸小区门口碰头,一块儿出发。
舒晏到的时候,看见纪宸正蹲在门口的花坛边上撸小野猫。
戴着他挑的眼镜。
听见动静,纪宸偏头,蹦跶了一下站起来。
男孩子今天没穿校服,底下一条小收口的黑色运动裤,细细的一排字母贴着单侧裤边。上面套了件宽宽松松、深浅不一的卡其拼色灯芯绒棉服,球鞋也是棉衣同色系。
舒服是舒服,但要是别人穿,舒晏都能想象得出有多奇怪。偏偏穿在纪宸身上,宽肩窄腰身高腿长地衬着,再配上这张脸和今天的大少爷范儿眼镜能把慵懒随性和矜贵不羁这几种气质结合在一个人身上的,大概也就他同桌了。
舒晏觉得自己应该也是传说中的颜狗。
卧槽?不是吧又他妈认不出了?纪宸看他发呆,又惊乐了,这可是你自己挑的眼镜啊!
他当时都没照一眼镜子就拿下了,回家了才知道有多骚气!
舒晏挑眉。
现在不是了。
打车吧。舒晏说。
开车。纪宸说,我带你。
?舒晏想起他的摩托车们,想象了下十一月的寒风呼在脑门上的酸爽,拢了拢身上的棉服,打车吧。
纪宸反应过来,笑说:你以为就你怕冷啊?这都什么天儿了?开车,不是骑车。你要想坐摩托车,等开了春带你。
你开?舒晏问。
啊,纪宸偏头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黑色越野车,走吧。
舒晏知道他成年了,但这驾龄
行了,赶紧上车!纪宸伸手,一胳膊肘把他勒过去,驾照不是买的!
舒晏上车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看见纪宸熟练地点火挂挡倒车掉头,一气呵成,终于放心。
运动版的揽胜,不算贵,凶猛大气的样子倒是挺适合纪宸。
车开上大路,刚放下的心,又因为纪宸单手摸方向盘,一手去拿中控台的东西提了起来。
吃早饭了吗?纪宸问。
你能不能好好开车?舒晏说。
纪宸把零食扔给他:那么怕呢?
舒晏笑:嗯,怕死。
纪宸也乐了,这人到底是对他的车技多不放心。
我两只手,一起开,行了吗?纪宸一字一顿,拖着音调拧开车载音乐,吃饱了就睡,到了叫你。
嗯。舒晏笑。
舒晏没高估自己,果然在车上睡着了。
醒了?纪宸瞥了他一眼,你都打呼磨牙了你知道吗?
滚蛋。舒晏睡意迷蒙地低笑了声,才发现车里空调温度有点儿高。睁开眼,看见纪宸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外套,就穿了件圆领的黑毛衣。
快到了,纪宸说,你这清醒的精准度,和掐着下课点似的。
舒晏抻了抻腰坐直看出去。窗外盘山公路沿途的风景,却和舒晏久远记忆里的某些画面逐渐重合起来。
某种奇异的,既松弛又紧张的,不可思议又不可抑制期待着的情绪一层层裹住了他。
你住这儿?舒晏问。
啊,纪宸说,小时候一直住这儿,去了十二中才偶尔回来。太远了,上学不方便。不过地方大,依依跑起来高兴。
依依是你从小养的吗?舒晏问。
不是,纪宸打了把方向,车子直接驶入这一片唯一的住宅,依依是退役的搜救犬。
舒晏怔了下。
俩人到的时候还早,纪宸直接带他去了户外草坪,有一块地给依依修了个小墓,是它以前最喜欢晒着太阳睡觉的地方。
坐吧,纪宸也没太招呼舒晏,往小小的大理石墓碑前面屈膝一坐,陪它晒会儿太阳。
舒晏跟着坐下去。
墓碑前面放着新鲜的小雏菊,上面拓的照片和纪宸耳后的纹身一样,下面却刻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纪宸笑了笑,指给他看:这是依依的身前功绩。
舒晏没说话,心脏跳得有点儿快,一行行地看下去。
直到看见五年前的那个年份相同,搜救地点也对得上的简短一句话。
宸哥,舒晏叫他,嗓音压得很低,笑了笑问,你是五年前收养的依依?
啊,纪宸听出他嗓子有点儿哑,但舒晏每回刚睡醒都这样,就没太在意,嗳你知道它原来叫什么吗?叫疾风。纪宸笑,我心说它都退役了,又是个女孩儿,怎么也得做回自己了吧?简直用尽了毕生的文学功底,才想出这么个名字。你知道我爷爷想叫它什么吗?居然想叫它福娃,这水平跟他爸似的
舒晏没听他说完,偏身靠过去,伸手把他抱住。
纪宸一愣,想跟他闲扯的话都忘了顺下去。不像上回做噩梦的那个拥抱,男孩子此刻无声的气息,像是把一身扎人的软刺悉数收了起来,又带着点儿极力想隐藏的脆弱感。
纪宸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有些怔然地问:怎么了这是?
舒晏没说话,也没跟上回那样,反应过来之后满是尴尬。甚至在纪宸问过之后,依然维持着抱着他的姿势没松开。
这会儿太阳晒在背上,舒晏觉得这么抱着一个人或者是这么抱着纪宸,很舒服。
宸哥,过了很久,舒晏才说,谢谢你啊。
啊?纪宸笑了下,依旧拍了拍他的背,什么情况啊?
舒晏退开,重新坐好,偏头看着他笑了下:谢谢你收养了救人的小英雄啊。
纪宸看着他。
舒晏的眼眶是红的,不过没哭过,甚至状态看上去还挺轻松。但纪宸却看得出来,这种轻松和他平时面对陌生人时候的轻松是一样的。是压抑着的某种平静的状态。
会不耐烦地觉得用不等式解线性规划的自己是傻逼的舒晏,才是真正放松的舒晏。
纪宸没再问下去,心脏却像被人攥了一把似的,闷得难受。
能用到搜救犬的事情,大概率不会是多好的事情。纪宸甚至觉得,这人攥完了还不撒手,好像只要舒晏在他身边,这人就准备攥着他不放似的。
纪宸抬手搭上舒晏的肩,什么也没说,甚至也没看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捏了捏他的胳膊。
舒晏却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嗓子里突然哽上团棉花似的,压得很好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