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抚了抚小腹,文豆见状忙道喜,笑道:“看来娘子是个有后福的呢!”
嘉娘轻嗤,倒不是针对文豆,随口说笑道:“你还好意思讲,那个文婆子如此坑骗,什么本事都没有,还敢开口提那么高的价!”
文豆挠挠头,道:“其实她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哩,只是她的本事她自己也控制不了,时灵时不灵的。”
说着说着,他忽然看向岑开致,“其实你那趟同阿姥来,她是灵了一回滴。”
岑开致挑了眉毛瞧他,道:“你的意思是,我爹真上她的身了?”
“不是不是。”文豆摆摆手,小声道:“是阿囡的爹。”
岑开致一愣,这事儿她还真是忘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文婆子那招式的确吓人,声音和语气全然似变了个人一般。
嘉娘正是无聊的时候,觉得这事儿有趣,忙问:“然后呢?怎么个灵验法?”
文豆其实也记不太清了,转脸看岑开致,道:“你是不是问他财产来着?我记得文婆子好似是说了个方位?”
西北,在西北。
古怪的语调忽然在岑开致脑海中响起,她心道,“如此想来倒是巧了,那任天希麾下的川陕军不就在西北呢。难道馥娘和刘吉的死也与之有关?”
岑开致面上不显,反而道:“谁还认真记得这个?”
嘴上如此说着,却又瞧了嘉娘一眼,荆方和刘吉虽说是好友,性情却并不投契,而刘吉的案子又与走私铜币有关,其中种种似乎都系在荆方一人身上。
一天十二个时辰,忙起来只觉得眨眼便过了,若是闲在家中,心中有惴惴不安,焦躁难言,便觉得难捱了。
岑开致既不好撇下嘉娘去问消息,也不好在嘉娘跟前露出些什么。
嘉娘心中也担忧荆方,岑开致微微试探几句,发觉她对于荆方更是茫然不知。
枕边人,枕边人,不是了解最深的人,反而是瞒得最严实的人。
“他就是那样一个谁也看不透的性子。”嘉娘似乎看出了岑开致的不解,突然道:“我爹去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他会那样伤心。我都没想到,我只以为爹看他不顺眼,他待爹恐也是惧怕多过爱敬的。”
“那日见了荆大人一面,的确消瘦好些。”岑开致道。
“他丁忧在家,也不是什么大人了。”嘉娘蹙了蹙眉,道:“这小官一个,不做也罢。诶,那信好不好叫我也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案子呀?”
岑开致翻了翻手边零碎,道:“咦?信哪去了?我同你讲吧。案子是件棘手的,荆方恐要忙些时候。”
岑开致虽然举止自然,可她说了同没说一样,嘉娘又不是三岁小孩,心里自然有疑惑,只是不好再追问。
此时临安城外的靠近官道的一个农家别院中,忽然闯进一帮捉事人,那些个看起木讷的老农一下褪掉了畏缩相,手中的锄头和砍刀也耍得惊心动魄。
一番酣战过后,鲁八从别院地窟下抓出一个人来,正是不见了几日的胡沁。
第112章 太平之余晖
荆方斜倚在马上, 远远瞧见了胡沁被鲁八抱上马车,只是掩帕轻咳,道:“多谢。”
江星阔瞧着荆方,道:“妻弟已救, 孕妻也在我府中, 你的回报呢?”
荆方展开双臂一抖袍袖, 无力的笑道:“大人, 我整个人都是你了, 自是你想如何就如何。”
江星阔看着他憔悴的神色,多日忧思疲倦, 心力交瘁,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我即便是不替你做这两件事,你以为自己的马脚就藏得很好吗?”
荆方笑着点点头, 道:“我知道, 自我在明州与任将军的手下碰面被周大人发觉时, 我便知道离事发这一日不远了,赵书吏的下场历历在目, 我又如何躲得过?”
江星阔移开目光, 看向带着胡沁回城的马车驶走, 道:“他们带走胡沁, 是想让你执掌胡家, 好继续为他们敛财输送?”
荆方的胸膛缓慢而沉重的起伏了一下,江星阔继而道:“那胡老爷子的死,是你,还是他们。”
“是我, 也是他们。他们暗中下毒, 那毒提炼自金国境内的毒草, 宋境配不出解药,他们驻守边境,能轻易得之。”荆方闭了闭眼,自嘲的道:“此法还是我给他们启发。”
江星阔很快道:“刘吉夫妇也是你毒杀的,为何?就因为他走私铜币?卖给金国?”
“就?!”荆方微微提高了音量,又轻咳了一两声,道:“大人手上不是抓过几波走私的客商吗?哪一个不是死罪?”
“那他夫人呢?他小女若是误食了酒菜呢?”
“他向来喜欢睡前独酌几杯,我几次去,阿囡都已经睡了,他夫人并没有陪在侧,我以为……
荆方闭了口,没有再自辩下去。
江星阔拾起方才关于胡老爷子的话头,道:“胡老爷子知道你做的事情?”
荆方轻轻点了两下头,道:“老爷子何等精明,我只是借用胡家的生意打了几次掩护就被他发觉了。我瞒不过去,只有和盘托出,没想到他竟答应同我一起凑军饷。当初我俩何等豪情壮志,只以为弄来了钱,养好了兵,挥兵北上指日可待,却不曾想,任将军虽也有此意,但是贪欲更甚。”
“刘吉的家财,那些蕃商的资业,都是被你窃夺了。”江星阔已不是在问,一抓住线头,这乱麻也就舒展开来了。
荆方苦笑似哭,道:“大人也猜得到,那是多少的银子。呵,爹死后,我答应他不让阿沁涉及此事,可养大了胃口的狼喂不饱了,就要反噬的。”
“此案虞大人已经在查,沈平明日就启程去西北作证,会将他定罪。”
荆方微微诧异,“大人不押我去?”
江星阔冷淡的看着他,问:“致娘的父亲……
只说了这几个字,就见荆方的面色一变,他那时只想寻一处大额的银子来填补赵书吏的缺漏,船难再合适不过。
他再看向江星阔时,对方双眸微眯,道:“你就死在此处最好,我要她瞧着你人头落地。”
荆方没说话,半晌才道:“我是罪孽深重,罪无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