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他反应快,否则指不定得露馅。
他反手摸摸脖颈,愈发觉得这颗脑袋悬,说不准哪日就不是自己的了。
棋棋见他下棋心不在焉,遂收了白子,体贴问道:“九爷,你输我三回了。”
顾九章啊了声,茫然的看黑子落下之处,简直是自寻死路,四面全是白子,只消两步,满盘皆输。
“你棋艺又长进了。”
“不是我棋艺长进,是九爷有心事。”
棋棋煮了茶,双手奉到顾九章面前。
“是跟莺莺有关吗?”她们都看的明白,自打莺莺进院,九爷就变了,原先招猫逗狗玩的不甚乐乎,现如今愁眉紧锁,镇日不知有多少心事。
顾九章阖眸,往后躺在软枕上,“爷想静静。”
窗外传来一声炸响,紧接着半空明晃晃的亮起来。
棋棋叹道:“还没出正月,腰腰她们想凑个热闹,便将去岁的烟花倒腾出来,九爷要去看吗?”
几个小娘子裹着披风围在假山边,又蹦又跳,漫天绽开的烟花流光溢彩,将小院映照的恍若白昼。
顾九章扫了圈,没看到谢瑛。
腰腰捂着耳朵大声说道:“九爷,莺莺窝在房里不肯出来。”
顾九章蹙起眉,腰腰跳过来,凑到他耳边喊道:“九爷担心,便快去看看吧!”
几个姑娘面庞明艳,被此起彼伏的烟花照的灿灿如春日芳华,她们朝顾九章使了个眼色,一副我们都明白的意思。
顾九章心里苦,说不出来,安生日子不过,自己找来的麻烦。
谢瑛在灯下看书,听见毡帘响,抬头,顾九章跺了跺脚,“又下雪了。”
雪很小,又将下,几乎听不到动静。
谢瑛把手炉让给他,继而低下眉眼,随口说了句:“九爷是来看小九的吗?”
“不是,爷是来看...”顾九章怔了瞬,道:“爷是来看小九和大鹅的。”
“他们都睡下了,九爷明早再来看吧。”
手炉是温的,上面仿佛透着一股香气,顾九章用力吸了下,一抬头看见对面谢瑛看他,一口气没咽下去,呛得不停咳嗽起来。
谢瑛疑惑的推过去茶,“九爷怎么不去看烟花,腰腰她们搬出去好多,说是今晚都要放完。”
“你怎么不过去。”顾九章摩挲着雕牡丹花纹手炉,叠起腿来倒在绸被上。
“九爷就为这个来的?”谢瑛合上书,觉得顾九章今日有点奇怪。
“我今天又看见何琼之了。”他扭头,“他和当今穿常服,乘船经过桥头,当时我心虚的险些露马脚,得亏反应快,可眼下想起来还是后怕。”
他把事情始末说了遍,见谢瑛神色如常,不由诧异:“何琼之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冒险从宫中死遁?”
“你想多了。”
“当今俊美无俦,手握强权,哪儿让你不高兴了?”
“有些事,不像你表面看起来一般。”
“不像表面这般,”顾九章回味这句话,忽然瞪圆了眼睛,直起身子趴到案面,低声道:“当今有隐疾,不能行敦伦之礼?”
谢瑛被他气笑,“知道太多容易掉脑袋。”
顾九章若有所思的噤声,瞟了眼谢瑛,又想想何琼之那魁梧彪悍的黑瘦模样,感叹:“没准何琼之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呢。”
“九爷,我要睡了。”谢瑛起身站到对面,眼睛望向门口。
顾九章不情不愿坐起来,“那我明早来看小九和大鹅。”
出了门,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哆嗦,手里温热馨香,原是带着手炉出来了。
初春时节,草木复苏,然早晚倒春寒,空气里仍夹着难以抵御的凉气。
谢瑛难得起了个大早,坐在妆奁前梳发,听见院里有说话声,压得很低。
她推开窗,撞上顾九章讪讪的笑脸。
“莺莺,好巧。”
他咧嘴,手里的粟米全都扔掉,小九和大鹅慢条斯理啄食。
“九爷早。”谢瑛尚穿着一身冬衣,领口绣着雪白的毛,窄袖襦袄外罩着一件天青色褙子,仍显得身量纤纤,婀娜妩媚。
顾九章走到窗外,抬手横在窗沿,天还冷,他却穿的很是单薄,都是时兴的面料,轻软柔和,他又生的俊俏,桃花眼只看着对方,便觉得浓情万分。
谢瑛看他衣襟开了线,转身取来针线匣子,道:“九爷别动,我帮你补一下衣襟。”
细长素净的手指三两下挽了线,扯过顾九章的衣襟抬起眸来,“九爷别误会,我也不是白给你补衣,等下有事求你。”
她眉眼温婉,说话时又有股清雅温润的香气,顾九章屏了呼吸,像木头一般立在窗外,一动不动。
衣襟上有朵金线兰花,纹理很是细致,谢瑛怕对不准,稍稍往下低头。
顾九章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一张脸憋得通红,袖中的双手攥起又松开,松开又攥起,如此往复几回,听见谢瑛柔声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