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再不顺心,也该想想家人,想想她,怎么就狠下心去死。
死都不怕,她在怕什么!
谢瑛爬起来,披上外衣下地,屋内依旧冷的发寒,青砖上都是隐隐可见的冰水,她走到楹窗,一把推开。
呼呼的风疯狂涌进屋内,卷着她的发丝肆意打乱,这一刻,她脑筋无比清醒。
她要回京,为谢蓉查出真相。
她要罪魁祸首偿命,要没能护住阿姊的澹奕偿命!
齐州距离京城不算远,颠簸着坐车晃晃悠悠五六日,已经看到熟悉的房屋瓦舍,听到熟悉的乡音。
谢瑛从牙婆手里赁了个住处,便开始出门打探澹奕的事。
要查房官员家事并不容易,何况她要隐藏身份,否则大可找出白露和寒露问个究竟。
她在周围逡巡多日,总算查到一点眉目,凭着这一丁点的消息,她几乎可以断定,阿姊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
且是一场蓄意已久的谋杀!
茶肆里,爱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都在谈论澹家丧事。
毕竟这里头牵扯颇多,足以嚼十天半月的舌根。
谢瑛穿一身锗色窄袖襕衫,外面套着一件夹袄,束发带幞头,男装打扮坐在凭栏处。
隔断里的女眷刻意压低了嗓音,却还能听得真切。
谢瑛这才知道,原来澹奕身边一直有个女公子,原先治水时候救下来,给了银子打发却不肯离开,后来便穿男衣跟在澹奕左右,因她会写字,懂朝政,故而时常会去书房侍奉,她从不逾矩,也并未像澹奕吐露心声。
澹奕迎娶谢蓉后,女公子便像妹妹一样对待澹奕和谢蓉,据府里下人说,她行事从容,遇事果断,像男儿一般能与澹大人侃侃而谈。
正因如此,澹奕与同窗闲聊或是议正事,女公子都会随侍左右。
谢瑛冷冷一笑,愈发觉得可气可笑。
那女公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恐怕不止她一人知晓。
她装作不在意,是为博取澹奕同情,装着不坦白,便能名正言顺陪在书房,她只要时不时到谢蓉面前晃一晃,便足够恶心她,糟践她。
她这般无耻下作,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登堂入室!
当初是澹奕死皮赖脸非要迎娶阿姊,不是阿姊倒贴,非他不可。他没有理清与女公子的关系,转头却要阿姊将身心交付与他,根本就护不住,还让阿姊处在尴尬难堪的局面,日日受其折磨。
阿姊性子软,又最体贴人,自小习惯了听话温顺,她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受了委屈直言不讳,她肯定藏起来偷偷哭过。
一想到这儿,谢瑛一颗心宛若刀绞。
昏暗的光线下,谢瑛从柜中取出外衣,穿戴好后,照旧男装打扮。
另外裹上一件披风,戴上兜帽。
她推开门,径直走出。
下雪了,鹅毛大雪夹着冰粒子拍打在脸上,她兀自走着,心内的怒火烧成一团,而今只剩一个念头,澹奕该死!
眼眶湿润,雪花压在睫毛,压得她睁不开眼,每走一步,她都能想到曾经的谢蓉,谢蓉摸着她脑袋,叫她名字,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为自己活着。
她说,她这一生够苦,出生起便要听话孝顺,不敢违逆阿耶阿娘的心意,为了他们为了谢家,她活的不像自己。
她抱着谢瑛,虽轻柔却很认真:“十一娘,我真的羡慕你。”
风更大,打的谢瑛几乎站立不稳。
迎着暗淡的光,抬头看见澹家大门,两个火红的灯笼被白布遮盖,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叩门,静谧的空气里流转着压抑的情绪。
小厮打开一角,谢瑛直言道:“我找澹奕。”
“您是?”
谢瑛并未刻意涂抹脸,明眸含烟带雾,鼻梁秀气挺拔,微张的唇,似蓄着火气,盯得那小厮打了个冷颤。
“谢蓉!”
小厮脸都白了,正巧廊下的白灯笼被风噗的吹灭,黑漆漆的阴影里,兜帽中的那张脸半明半昧,眼底凉若寒冰。
他连滚带爬,跑到正院敲门。
澹奕还在书房看书,这几日他总也睡不着,每每想到谢蓉的死状,便觉心慌气短,似要窒息而亡。
他不明白,谢蓉为何要跳湖,她为什么要跳湖。
他有公务,没有陪她用晚膳,醒酒后想去看她,却怎么也找不到。
阖府上下寻了一整夜,翌日清晨在冰面看见浮起的尸体。
天崩地裂。
都难以形容彼时他的感觉,半生信仰全都碎了。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面庞惨白:“大人,外头有个..有个人找您,他说他说他叫谢蓉。”
澹奕猛地站起来,随后阔步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