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着牛皮纸包着的一沓书,找了个小马扎坐在火炉旁边,盯着火焰看了一会儿,随手从旁边抽出一本连环画。
恰巧是她放回去、之前哥哥看的那本。
软眸稍怔,她回神,无声而笑。
翻开封面,认真看下去。
“这是新来的助教,”张轻舟带了个人进教室,介绍道:“他在中医方面颇有研究,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他。”
苏娉猝然抬眸,对上一双温柔清润的眼,在这一瞬间她立马意识到这位新的助教是谁。
“同学们好,我叫京墨。”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年轻人略微弯腰,嗓音淡淡。
他周身气质温润,但是和沈元白那种浑然天成的不同,苏娉能感觉到他眼底的清冷和疏离。
“老师好。”同学们异口同声。
在对上苏娉打量的目光时,他略微颔首,眉眼如常。
翻开课本,跃入眼帘的就是一味中药——
京墨,味辛。
中药珍品,止血甚捷。
下了课,张轻舟招手,让苏娉跟他去办公室。
有人悄声议论:“亲传弟子就是不一样,张老师这是要给她开小灶了吧?”
“不清楚,别的老师我还会羡慕,张老师就算了吧。”另外一个人整理笔记:“他虽然是中医系副主任,但是和程主任可不是一般的针锋相对。”
这种架势他们看看就好,真要当了张老师的学生,学校里没几个人敢跟你走得太近。
苏娉不就是个例子么?班上跟她说过话的人寥寥无几。
张轻舟走在前面,京墨和苏娉并肩,跟在他身后。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你……怎么会来东城大学当助教?”
“师父说我应该过来磨下心性,”京墨只和她见过一面,但对她记忆尤深:“只是没想到会分到这个班。”
苏娉点点头,觉得他心性已经够好的了。这样的人还得磨练,那她得沉下心打磨到什么时候?
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不觉走到办公室门口。
因为失神,脑袋直接砸在张轻舟后背上。
张轻舟“嘶”了一声,不满:“在想什么呢?谋杀亲师?”
他昨天被老爷子用拐杖抽了一顿,现在后背火燎一样。
京墨不动声色收回挡住她撞上去的手,没来得及。
不过见她因为撞到了额头,眼尾泛红,还是多看了两眼。
“……对不起老师,”苏娉轻轻揉着额头:“我下次注意。”
张轻舟叹了口气,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吧。”
他办公室不大,但是位置好,僻静。
外面的梧桐树叶子已经落光了,枝桠光秃秃的。
张轻舟泡茶的时候不由往窗外多看了一眼,他说:“以前我听闻尤老先生妙手回春,刚学医的时候脱发厉害,就想着去看看。”
苏娉下意识看了眼他发端,黑发还算茂密。
京墨想到什么,唇边笑意清浅,没有插话。
他自幼跟师父学医,平时师父看诊他也在旁边,这件事自然还记得。
“然后呢?”倒是苏娉,好奇地问。
“我见他头发少得可怜,转身就走了。”张轻舟给俩人端了热茶,“他连自己的秃头都治不好,我哪敢让他给我看脱发。”
苏娉捧着搪瓷杯,哑然失笑。
确实像老师的作风。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扬,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笑声清朗。
京墨跟着笑了一下。
“说起来你们也能算师兄妹了吧。”张轻舟给自己泡了杯参茶,拉开椅子坐下,在心里掰扯一阵:“还真是师兄妹。”
苏娉迟疑:“……不应该您跟他才是师兄弟吗?张爷爷和尤老先生一辈的。”
“谁告诉你这么算的?”张轻舟斜眼:“你张爷爷又不是我的老师,我跟老尤的师父学过一阵。”
京墨笑着补充:“后来因为转投西医,被逐出师门了。”
张轻舟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不自在:“你师爷连这个也说?”
老爷子今年一百零一岁,依旧健步如飞,骂起人来中气十足,每天都要喝两大碗红薯粥或者苞米茬子粥。
他也不算老爷子的正式弟子,就是跟着学过一阵,老爷子看中他的天赋,本来打算收为关门弟子的。
谁知道这是个不学无术的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