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鸾护着谢澜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围拢的几位郎君再不忿,表面上也不敢再对谢澜出言放肆,规规矩矩地喝了酒,报了自家姓名来历,当然,最后都会客客气气地说一句,
“仰慕殿下贤名,愿为臣属,为殿下驱使奔走。”
“就该这样,说话听起来顺耳多了。”姜鸾满意地听完,叫其他几个都散了,单点了崔氏的一位少年郎君近身说话。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君,是崔氏排行最小的庶子,生得稚气,问起来也才十六岁,家里刚放出来历练不久。
姜鸾问起崔氏撑立门户的崔四娘。“今日怎的没见到你家女公子过来?”
崔小郎细声细气地回答姜鸾的问题,
“四姊原本是要来的。后来圣人传下了口谕,借着秋日宴的机会,要替皇太女殿下挑选合适的驸马,四姊便让臣过来了。”
听到‘驸马’两个字,姜鸾轻轻“嗯?”了声,笑了。
她侧身望向旁边的谢澜, “不是说借着秋日宴的机会,让东宫挑选臣属?怎么又变成挑驸马了?”
谢澜端正地跪坐在半尺外的矮案后,又成了个精雕细刻的玉雕,浑身上下唯一会动的就是被风吹起的衣摆。
看样子就知道,从他嘴里一个字也问不出,姜鸾干脆地放弃了。
崔小郎年轻面子嫩,姜鸾转向他这边,好声好气地哄了他几句,崔小郎微红着脸,吭哧吭哧地说,
“说是两件事,其实也可以当做一件事,总归待选的都是同一批人。借着今日的秋日宴,东宫挑选臣属,同时也挑选合适的驸马。”
姜鸾终于听明白了。
把她给气笑了。
“挑选东宫臣属,和本宫挑选驸马,两件不相干的事并在一起做,还真是……独辟蹊径,出人意表。”
她把朝中有名有姓的人物挨个盘算过去,“这种不着调的事,但凡是个朝臣都做不出来,就连裴中书也做不出来。听起来像是……二兄惯常的想到哪儿做到哪儿的做法啊。”
被她自己猜出来了下诏令的正主儿,谢澜终于开口,清冷地劝慰了一句,
“圣人真心疼爱殿下,传出口谕,借着这次的秋日宴相看驸马人选。虽然不利于选拔贤才,还请殿下||体谅圣人的心意,无需气恼。”
“我气什么。”姜鸾忽然笑了。
她悠然坐好,有滋有味地喝了一杯半两果子酒。
“有件棘手的事原本还不知道如何开口,借着今日的秋日宴,满园的姹紫嫣红,不就能顺利开口了吗。”
——
裴显此时正在和新帝说话。
姜鹤望苍白面色上带着剧烈咳嗽后的红晕,指着被众多郎君们包围的人群,带出点笑意,
“那么多的年轻俊彦,希望阿鸾……咳咳,可以顺利选出心仪的人选罢。”
他虽然人登了基,从前当富贵闲王养成的碎嘴毛病改不了。
“朕不担心二妹阿鹭,朕更担心阿鸾小丫头。阿鸾的眼光向来挑剔,性情又不是好说话能包容人的,朕有点忧心,咳咳……满场俊彦,也不知哪位能入了她的眼。”
“陛下不必担心太过。”裴显冷眼旁观到现在,不咸不淡地道,“皇太女殿下身边不是早坐了一位。方才还为他起身胡旋了几圈,显然是最中意的人了。”
他喝了杯烈酒,视线往斜对面瞥,一眼扫过皇太女专属的坐席处,又看见姜鸾把崔家的小郎君召进说话。
刚刚入仕的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跪坐在身侧,因为是庶出的身份,起先神色还局促不安,姜鸾温声细语极耐心地说了几句,便自发靠近了几步,冲着姜鸾露出明亮的笑容。
裴显心里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某日在他的兵马元帅府,姜鸾和他对坐吃席,当时他们还算是‘舅甥情深’,说话彼此不拘随意。中途借着酒意,她说了句——‘我就喜欢长得好的。’
酒后吐真言哪。
他放下酒杯,淡笑一声, “刚才拖出去一个,因为‘长得丑’。如今召近身一个,多半是因为生得好。”
“比起眼光挑剔,众多郎君入不了眼,臣更担心的是……以皇太女殿下喜爱美色的性情,今日会不会来个左拥右抱,震惊朝野。”
裴显的一句话,是新帝姜鹤望从来没想到过的局面。
他呆了呆,定睛仔细去看——
姜鸾左边端正跪坐着清冷如玉的谢澜,右边跪坐着唇红齿白的崔小郎,岂不正是个左拥右抱的局面?
新帝被酒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远处坐着的顾娘娘瞬间惊起,奔过来替他抚背。
姜鹤望咳嗽着道,“叫……咳咳,叫阿鸾过来,朕要和她说话。成……咳咳……成何体统!”
不等左右内侍飞奔去传唤皇太女殿下,姜鸾自己倒过来了。
捏着她独一份的半两小玉杯,先敬了二兄的酒,随后亲昵地跪坐在御座前,扯着二兄的龙袍大袖,也不避讳地附近坐得近的几位重臣,撒娇地摇了摇,
“今天满山满眼的俊俏郎君,个个打扮得华丽好看,就跟相看宴似的,一看就知道二兄的心意了。”
眼看姜鹤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姜鸾又接着悠悠然往下说了下半句:
“——但阿鸾最想要的人,偏不在这里头。”
在裴显的无声注视下,她张开白皙的手掌,比划出四根手指头,笑吟吟地竖起给二兄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