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爬上去,秦斐也正好抱着周王妃回到船上。
其实那天的真实情形是这样的,周王妃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临川王面子的,什么也没说就让秦斐把她打横抱起,一跃回到了船上,进到了船舱里。
李岩躲在窗边,从窗缝里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临川王一到了他媳妇面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小心翼翼地跟放个玉瓶儿似的把她放到椅子上,一边给她端茶递水,一边问她身子哪里不舒服,可还要紧?
因李岩先前没怎么见过他夫妻二人相处的情形,此时乍然见到一向不怒自威的临川王在王妃面前那副温柔宠溺的都快滴出水的模样,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可是那周王妃却是半点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脸,一把将临川王亲手给她倒的茶全泼到地上,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殿下做什么要来接我?放着鞑子不去打,正经事儿不做,倒这么大张旗鼓的跑来扶桑接我,殿下莫不是脑子发昏,晕了头了吗?”
李岩虽不满秦斐来接她,可此时一听周王妃这番话,简直恨不得跳出来给她叫一声好。还是王妃深明大义啊,知道这种关键时候,何者为重,何者为轻?这是在责备临川王不分轻重,不顾大义,真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贤德女子啊!
还有,为何这同样的一番话从王妃嘴里说出来就能让殿下立刻认识到他的错误呢?
就听秦斐低声下气地道:“阿薇,我知道我那样做,你心里定然恼极了我,可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危,你知道的,我宁可自己没命,也不要你有半点损伤。好阿薇,亲阿薇,你快别生气了,你先前那封信上不是说你身子不适吗?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我命大夫来给你瞧瞧好不好?”
“不好!你当日既送了我出去,又何必再来接我呢?还请殿下给我一条船,我这就带着马莉继续前往西兰国,再不留在你身边拖累你。”
“我不许!阿薇,没你在身边的这些日子,我很不好过。我白天想你,夜里也想你。我早就在后悔不该送你到西兰国那么远的地方,泉州之围解了后,我有想过要不要立时把你寻回来,可一来国中局势仍不稳定,二来你又那么想去那里。”
“及至后来倭人写信来跟我提条件,我才知道你竟被那些该死的倭寇虏到了扶桑。我心里既是担心,却又忍不住有些欢喜,扶桑总比那西兰国要近得多了,只要给那些倭人点颜色看看,看他们敢不放人。”
“我原以为五天前就能见到你,不想却接到你的手书说是身子不适,每日不能行太多路,你不知道我见你这样说心里有多担心忧急。阿薇,我知道错了,你再恼我也别不顾自己的身子,咱们先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回头你想怎么罚我打我我都依你!”
“不错,你是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
李严将脑袋又朝窗户凑近了些,盼着王妃再疾言厉色地说些家国大义,好生教训殿下一顿,哪知人家说出口的却是:“当日在泉州你为何要丢下我,让我一人先走?每当我身处险境,你都不曾弃我而去,难道你就不能让我也对你不离不弃一次吗?”
“噗”李严险些栽倒在地,很想吐血三升,亏他先还以为这王妃是个明白人呢,原来也是个拎不清的,和殿下一样,只知道些小情小爱,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里头的声音继续传出来,“难得我这辈子想和一个人同生共死一回,结果人家还不稀罕,直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我给丢到船上。你当日是怎么跟我承诺的,说什么都不会瞒着我,结果呢?”
“要不是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把我往船上一丢,送我去什么西兰国,我会被倭人抓住吗?你以为当日送我离开泉州,就能保我平安了吗?你就没想过万一我在海上遇上风暴什么的?”
她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愤愤地往他肩上打了两拳。
秦斐则是越听脸色越白,一把抱住她道:“别说了,别说了!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采薇一把推开他,“谁说我没事,我现在……我现在……秦斐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
“生死关头,你竟然想把我一个人丢下!好,你想丢下我不打紧,可难道你连咱们的孩子也要一起丢下吗?”
什么?孩子!?
李严重又把脑袋凑过去。
“你说什么……孩子……”秦斐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不是问我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吗?就是这里!”她拿起秦斐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因为这里面多了个宝贝,所以我才不能快马加鞭的赶来见你,因为我怕每日赶太多路,会伤到……伤到咱们的孩子……”
秦斐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双膝一软,直直地跪倒在采薇面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李严在窗外看见了,真是恨铁不成钢,恨不能冲进去把他拎起来,再骂他一顿,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知道吗?就算你女人怀了你的孩子,那也不能去给她下跪呀!
可是紧跟着他就听到秦斐发出一声惊慌至极的呼救声。
李严忙把头再扭过来一看,脸上也有些变了颜色,原来是周王妃不知怎么竟晕了过去。
而听到自家主公那一声惊呼冲进来的数名将士,则终生难忘他们当时看到的那一幕。
临川王殿下双膝跪地,怀中紧抱着他的王妃,憔悴俊美的脸上竟是泪流满面。
☆、第260章
夜已经很深了。
秦斐盘腿坐在床上,没有丝毫困意。他的身子随着船身的颠簸而摇来摆去,可是手中却始终稳稳抱着一个人,不让这海上的波浪起伏惊扰到她的睡眠。
白日里采薇晕倒在他怀里那一幕,险些吓得他魂飞魄散,生怕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船上的大夫赶紧过来一看,仔细号了脉之后,说是王妃已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正是需要细心调养的时候,却忧思过重,饮食上有些不足,以致气血有些亏虚,心情激动之下这才晕了过去,并不怎么要紧,只要好生休息,用些滋补的膳食便可。
虽然那大夫反复跟秦斐说王妃并无大碍,可是秦斐那一颗心又如何能放得下来呢?尤其是一个时辰后,采薇醒了过来,刚喝了一口温水就开始大吐特吐。
慌得秦斐赶紧又把那大夫找来,大夫一问得知采薇之前从未出现过任何害喜的症状,拈着胡子想了半天,说也许是先前是在陆地上,如今却是在船上,随海浪颠簸,便是有些常人都会犯晕船呕吐的毛病,何况孕妇。
见妻子难过的什么都吃不下,秦斐心疼的什么似的,便将她抱在怀里,竭力稳住她的身子,让她感觉不到船身的晃动颠簸,这才让她用了半碗小米粥。
他将采薇哄睡了之后也仍不敢将她放回到床上去,怕又晃得她难受,睡不安稳,就这样将她抱在怀里,在黑暗中凝视了她一夜,也想了一夜。
第二天采薇醒来时,见他还如昨晚睡前那样凝视着自己,自己也还被他抱在抱里,不禁惊讶道:“你该不会是就这样抱了我整整一夜吧?你的手不酸吗?”
秦斐笑着摇了摇头,“现下觉得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口渴不渴,想不想吃些东西?”
采薇看着他憔悴的容颜,想来他这些时日也定是备受煎熬,不由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先前我明明在心里恼你恼的要命,想着至少要三天不理你的,可没想到这才一天不到,我却又心疼起你来了!”
秦斐听得眼眶一热,倾下身子将额头贴在她面上,摩蹭了好一会子,才重又直起身子。他很想吻她,却是又怕深吻也会刺激到她,让她又害喜呕吐。
采薇此时半点胃口也没有,见秦斐又问她要不要进些饮食,摇了摇头,问他,“阿斐,你一夜不睡,又在想些什么?”
秦斐轻柔无比地抚上她仍是平坦的小腹,“我在想不知咱们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到时候是长得像你更多些呢还是像我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