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了,燕帝想了想,又叫住他,嘱咐了一句:“此事,不可在朝堂提及。”
燕帝怕这事触怒顾珩,更怕顾珩一怒,波及到自己。
秦国公离开行宫,一刻也没多留,当即连夜折往燕都,向燕都北街的平康茶馆径直去了。
茶馆二层的青庐私室内,秦国公跪在梅花雪山屏风前,向屏风后那位贵人汇报。
“是我无能,今日面见陛下,陛下竟还是无动于衷,仅仅是嘱咐了我一句不要声张,照规矩查便是。可是照规矩查,怎么能查出……”
屏风后那人轻笑了一声,将一枚白子落在面前的棋盘上:“秦国公糊涂了。之前我教你的话,你今日说了几分?”
“今日我已按您所说,点到了国祚气数上,然陛下神色虽有变,但也只是细微而已。”秦国公低眉对答,拿捏着分寸。
那人缓缓捻起一枚黑子:“国公啊国公,你还是不懂咱们的陛下啊。”
秦国公愣了愣,迟缓地抬起头,望向那道神秘的屏风。
屏风后的那人又道:“照你说,咱们陛下最崇信的是什么?”
秦国公闻言一滞,不假思索便道:“自然是顾珩嘴里的长命百岁,还有就是这天下的娇莺。”
“不错,此事的确是不能扳倒顾珩的。但是,我们要做的,是给陛下心中,扎下一根刺。”
那人将那枚黑子放在手心把玩,续又道,“由着这根刺在陛下心里长,由着它溃烂,届时即便咱们不动手,陛下也要亲自将这根刺——□□。”
“您的意思是——”秦国公抬起头。
那枚黑子落下,胜局已定。
“既然照常查,查不出来。那不如咱们就帮他一把。国公年纪大了,回去等消息吧。不出一月,咱们还会再见的。”那人声色沉郁,帷幄之中似乎另有所图。
往日在国公府中,秦观月将自己的满身风姿藏匿在顺从乖巧的外表下,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一个听话的香姬,可以任人戏弄,无人在意她的颜面与尊严。
直到进了这燕宫,在重重险境下,秦观月身后无所依靠,只能以自己这身皮囊为诱饵,为自己谋得一方天地。
玉莲池旁建有一处供人休息的偏阁。
这偏阁虽不似寝殿华贵,但该有的设施亦一应俱全。
偏阁内设有一块极高的屏风,屏风上晾着两人湿漉漉滴着水的外裳,下面燃着的火炉,是顾珩从湖边捡了柴火,亲手点上的。
秦观月躺在偏阁内榻上,榻上的被衾是她昨日特意让墨隐来换好的,她的里衣仍有些潮的。
她望着顾珩的侧影,第一次不带任何目的性地看着着他。
此刻他的侧脸在灼烁的火光下棱角分明,即便他褪去了外面的那件雪袍,也仍然自成清冷无端的气质。
秦观月倒是没想到,顾珩这样不沾尘埃的贵人,竟还会自己生火。
他此刻又恢复了如往常一般的孤傲自持,那一双幽沉的眸子似乎不起任何波澜。
与方才在玉莲池中那般呼吸急促、险些失控的模样截然不同。
秦观月还是喜欢看他刚才的模样。
“丞相,我有些冷。”秦观月像只小蛇般从艳红的被衾中钻了出来。
第25章 (二合一)
顾珩将一根木柴添入火炉中,那枚玉珠坠子抵在他的掌中,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温润。
他还是拒绝不了秦观月,正如此刻,他也无法直视这枚玉珠,以及玉珠上淡淡的腥气。
“我再去捡些柴。”顾珩将那枚玉珠收进袖口,起身要向外走去。
“丞相现在这般模样,不怕出门叫人瞧见吗?”
顾珩的雪袍正在屏风上挂着,还不时垂下几滴水珠,足以彰显他方才的荒唐行径。
眼下他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就这样出去,仿佛是在与世人揭露他往日清冷自持的崩塌。
秦观月半倚在榻上,身上淡淡的甜香在温热的室风中蔓延散开:“丞相,我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物,还会自己砍柴生火。”
顾珩目光沉了沉,只平淡地回应一句:“小的时候帮母亲做过这些活。”
顾珩的身世,一直是燕国的一个谜,没人知道他的过往,他也从未向任何人主动提起过。
但不知为何,今日在秦观月面前,他就这样平淡从容地说了出来。
牖外夜色渐渐暗去,一轮幽静的月色攀上中天。
秦观月并未回应顾珩的这句话。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绝不愿在这样的良宵时刻,牵扯任何风月之外的事情。
但是她明白,当顾珩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切已然不同。
“顾珩,你过来。”她向他伸出手,那艳红的锦被顺着她光洁的玉臂又向下滑落了一截。
这一次,顾珩看见朦胧的月色披洒在榻前,拂掠过神色懒冶的她。
顾珩的眼底被那抹雪色刺地瞳孔一缩,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小手,在拂过他的心窝。
但对于她陌生而冒犯的称呼,又让他觉得不可置信:“你叫我什么?”